與莫特曼對話: 神學與哲學

Philodora
讀書吧!基督徒
6 min readApr 30, 2018

盼望的主體

難易度: ★★★★☆

由於會方在活動結束後已將文章全部下架,本文僅以筆者的記憶作報導。如有錯誤,請多多包涵。

神學與哲學

林子淳是本地的年輕學者,主要興趣是神學與哲學詮釋學,法國詮釋學大師保羅﹒利科(Paul Ricoeur)則是其專研對象。

林子淳當日發表的論文題為 On the subject of hope:A Reflection on the Proximity between Theology and Philosophy in Moltmann’s Thought。單看題目就很有利科的色彩,因為proximity或approximation正是利科常用的反思進路:將兩個概念放進一起,反思其相似性和差異性,從而更深入地理解兩個概念。[1]

神學與哲學的關係從來是基督教思史中的大題目,不同的基督教思想家可對這問題有兩極的答案。林子淳在這大背景下補充了現今歐陸哲學的發展以擴充相關的問題意識。

他指出巴廸歐(Alain Badiou)、齊澤克(Slavoj Žižek)和阿甘本(Giorgio Agamben)等歐陸哲學的重要人物均發展出其自身的神學論述。當中阿甘本均是出版了影響力甚巨的羅馬書注釋(《剩餘的時間》)。而這些哲學家的神學論述均無救助於「正職」神學家。

是以,思考神學與哲學的關係和界線顯得更有逼切性了:究竟神學家有甚麼可以做?

林子淳博士,取自 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fans page

利科與莫特曼

為回答這一問題,林子淳以莫特曼和利科思想的交匯處來做切入點。

林子淳指出,一方面莫特曼的神學以聖經為主要基礎,不像他同期的神學家如潘能伯格(Wolfhart Pannenberg)等有很強的哲學取向;另一方面利科也是當時少數敢於公開承認自我身基督信仰,以及敢於從哲學角度討論信仰的哲學家。事實上,兩人思想交流已是歐洲神哲學思想史中的一件美談。

在60年代中,《盼望神學》出版後不久,利科就在自身的文章中以極強的措辭承認自己被莫特曼「折服」(won by)了。[2]當時利科已是頗負盛名的哲學家和法國首屈一指的現象學專家,而莫特曼比他年輕十多年。正是如此,莫特曼也開始留意利科的思想。林子淳指出莫特曼後來的一些文章均受到利科很強的影響。

林子淳繼續從利科對黑格爾的詮釋開展他對神學和哲學關係的反思。利科認為在黑格爾的哲學體系中,信(faith)有其重要角色。在精神(Spirt)逐步實現自身,走向絕對者(Absolute)的過程中;如沒有「信」作為中介,在某程度上預嚐了精神在下一階段的形態,則精神自身的進程是不可能的。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說絕對者在某一時刻和歷史段落中突入,或開顯自身。

然而,利科畢竟是哲學家,他在得出這反思成果後,就沒有再踏前一步,走入真正的神學領域。林子淳對這大表可惜,但他卻在莫特曼的思想中看到他踏出了這一步。

我們都知道黑格爾對哲學的著名比喻:「密納發的貓頭鷹要等到黃昏的到來,才會起飛。」意即哲學家要等事物的意義和實在展現自身後,哲學家在能對其反思。然而,莫特曼卻反轉這一圖象:既然絕對者上帝在各種意義上突入現時;那麼反思可以有未來的向度。換言之,神學家不是「密納發的貓頭鷹」而可做「極光的百靈」(Aurora’s Lark),在黑夜中宣告黎明的到來。換言之,神學家可在具未來向度的語境下,宣告事物的本相和意義。

取自 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fans page

盼望的主體

從上述的論述中,可以清楚看見為何「時間」在莫特曼思想中有核心地位。皆因「未來 — — 盼望」與「現時」的辯證關係。

在這語境下,林子淳重提巴特(Karl Barth)對莫特曼時間觀的憂慮。對巴特來說,這種將絕對者放入時間中的做法是危險的;巴特自己就留在教會傳統對上帝是超時間和非時間(永恆,eternality)的教導中。

莫特曼在過去一次會議中曾提及他和巴特的軼事。原來巴特在病重時曾寫信給莫特曼說他曾認真考慮過要採取莫特曼式的時間觀,最終因害怕走回將神學人類學化的舊路,故沒有踏出這一步,反而採超時間的上帝觀,以維持上帝的超越性。

林子淳指出,晚期的巴特意識到自己早期批評史萊爾馬赫(Schleiermacher)的缺失。巴特發現,史萊爾馬赫,這位他視之為將神學人類學化的鼻祖,其錯誤也許不是那麼大。史萊爾馬赫真正的失敗,不在於將神學人類學化,而是無法提出一個合宜的聖靈論(pneumatology)。[3]

諷刺的是,巴特自身也無法在他的鉅著《教會教義學》中完成他的聖靈論。林子淳認為,莫特曼對巴特的批評揭示出在巴特式的時間觀之下,合宜的聖靈論根本不可能完成。林子淳認為莫特曼的聖靈論在這意義上正是根本化(radicalize)了巴特對三一上帝的論述。

耶穌基督的受死復活令所有人在客觀上成了基督徒,在主觀上等待認信。全人類在聖靈的運行中一同進入終未的時間裏,成為盼望的主體。

由此,我們需要問一個問題,認信的神學家和未認信但當樣在聖靈中的哲學家有何區別呢?

林子淳再次回到利科的思想處。對利科而言,哲學進路意味著擺近(approximation),在不斷的反思過程中與神學的宣告(kerygmatic)相接近,例如反思一個合適的「自由」概念,而在這過程中終於停留在理性的範圍內。

[1] 例如在利科那本弗洛依德的專著中,就「擺近」了現象學和心理分析。

[2] 見”Freedom in the Light of Hope”, 收錄於The conflict of interpretation

[3] 大意是,史萊爾馬赫以人類對絕對者的經驗為起點建構神學,故被在一定程度上將神學人類學化了。巴特堅持神學的起點必須是上帝的自我開顯,而不是人類的經驗。

巴特說史萊爾馬赫無法提出一個合宜的聖靈論的意思是說,它無法分析人類對絕對者的經驗中哪些是聖靈的開顯哪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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