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對那種敬業一無所知〉一文發出後，收到某護理師朋友私訊回覆：
「整篇文章雖然詼諧，但很實在，讓我覺得有些心酸，因為這是醫師真心覺得而寫的，為護理人員發聲，而不是與我們習習相關的護理長官們。」
唉……怎麼說呢……
談談我的觀點好了。
護理長，個個身懷絕技
雖然醫師與護理師是常常並肩作戰的伙伴，但我畢竟不是護理師，只能以相當有限的訊息，同理護理師的處境。私下聽護理同仁抱怨也不是頭一遭，那些委屈顯然並非空穴來風。然而，根據我進臨床以來的經驗，發現大部分護理長都身懷絕技。
護理長這職務真的不簡單。在護理專業上有能力指導新進護理師只是基本，還要負責護理排班、協調人力與支援區段，注意公平及照顧同仁的心情。
此外，還要對外處理護理端與病方與其他職類的事務 ── 例如哪床病人或家屬對什麼處置不滿意、對哪位人員有意見。例如護理師 complain 哪一位住院醫師醫囑都亂開，要協助協調溝通。若哪一位主治醫師毛的方向特別不一樣，護理人員反應吃不消，也是護理長得居中斡旋。
不僅如此，護理長還需參與諸多會議，因應院方更高層的行政命令，配合各項政策，回單位宣導，請託同仁協助完成院方交代的業務。
做好上述任一項業務或許不難，要同時做好卻不容易。處理那麼多鳥事，又得應付莫名的家屬、蠻橫的協作伙伴、少一根的下屬，哪一天被逼到發瘋，都不奇怪。然而，我卻從未見過任何一位護理長崩潰、咆哮。
醫療結構裡，護理端基本上比醫師端更「下游」。意思是說，不論病方對醫療過程或結果不滿，或醫院要增加什麼庶務性業務，通常第一時間承接、面對的都是護理端。我就不相信以台灣當前的醫療環境，護理長不曾受傷 ── 她們只是隱忍不言。
在我職涯非常早期，正式拿到醫師職照，gap year 在桃園醫院工作開始，每到病床輪訓，就一直默默觀察、敬佩著護理長，發現多數護理長都不是簡單的料，技能的蜘蛛網圖攤開，都是滿滿一大片，跟只點選單一醫學專業技能能力值的我，不在同一個層次。
是直到近一兩年，當完總醫師，也瞭解科部主任在處理哪些業務後，才知道護理長其實差不多就是「總護理師」。
護理長跟「總醫師」的主要差別，在於不會每一、兩個月，或每年就換一個人。如此一來，待在同個職務的時間一長，業務會熟悉、技能能累積，各方面的做事能力都將提升。這也是為什麼護理長做起事來，能比總醫師更游刃有餘。
另一方面，為把自己手上的業務真正做好，而不是敷衍、治標地交差，護理長一方面要瞭解院方上級真正在意什麼，新的哪個政策是基於什麼而推行，為此，她可能需要向上或跨部門協調溝通。二方面，當政令來到下游，卻發現窒礙難行，護理長得想辦法瞭解其中困難之處，為此她必須瞭解前線護理同仁怎麼做事，所以護理長也普遍比院級長官更接地氣、更瞭解前線醫療的情況。
護理長，一如總醫師，扮演如此重要的職位與角色，即使在不屬於直接下位職級的我看來，都已無比強大，怎麼竟然會被嫌呢？
不是敵人
我想，不外乎兩個原因：
其一，身為醫院的中階管理者，護理長在管理上的技能確實可能不足，值得進步。
這是當過總醫師後悟出的道理。太多時候，面對長官交辦、未必合理的要求，最簡單的處理方式，就是增加一個規範，請下面的人配合、幫忙注意。
也就是要克服護理長之位的「最小阻力之路」。
其二，護理長自顧不暇了吧！
如果業務爆量，總醫師被惹得心煩，對學弟妹講話口氣差，似乎被認為是一件正當的事。（雖然我不認同這行為和文化）
但護理長若展現暴躁脾氣，會不會被認為不適任？護理長兼具「女性」與「護理」角色，兩者的社會期待都是「溫柔」、「對他人好」。她生氣的成本變得更高了，她真的能生氣嗎？
一群護理師或許還能湊在一起，吃一頓火鍋，一起抱怨護理長。可是護理長要找誰湊在一起，吃一頓火鍋，一起抱怨誰呢？
期待護理長幫護理師發聲，或許合理，卻也可能忽略了護理長的處境。況且，我也不記得有看過總醫師在幫資淺住院醫師發聲。
護理長不是敵人，是疲倦而消耗殆盡的伙伴。如果我們能做點什麼，大概不是把矛頭指向護理長和總醫師，責怪他們（雖然他們確實有機會做得更好）。而是共同發聲，讓更多人（包含上位者）知道問題，瞭解當前基層處境究竟如何。
那些為了面子、聲譽，又或為了選票，選擇忽略甚至掩蓋事實，又或是針對現存問題提出一些搞笑解決方式的，才是咱們需要對抗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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