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走出診間門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選擇幫她。
這位約莫 60 歲的鄉下婦人，平時工作是清潔人員，血糖偏高一些，幾個月沒回診了。上次醫生開的藥斷斷續續的吃，吃到沒藥，感覺自己好像應該要再來看醫生，所以走進診間。
台灣的診間，用健保。
健保有個概念，叫部分負擔，意思是使用者每次使用醫療，必須支付至少一部分費用。看診有部分負擔，拿藥有部分負擔，當次就醫如果總藥費超過 100 元，每 100 元要開始支付 20 元部分負擔。
健保有另一個概念，叫做慢性處方箋，意思是當醫師認為這位病人的慢性病病情穩定，可以讓病人進一次診間，能夠拿3個月的藥。
不知道先前是哪位學者或政治人物，發現領慢性處方箋的病人藥費普遍太貴（畢竟把單日藥費乘以 90 當然貴），突發奇想，設立了慢性處方箋免部分負擔的制度。意思是，一個月藥費如果是 500 元，只拿一個月的藥要繳部分負擔 100 元，可是如果一次拿 3 個月總價高達 1500 元的藥，卻可以不用額外繳交任何費用。
這看似嘉惠慢性病患者的制度，其實為慢性病醫師帶來很多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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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走進診間的婦人。她的情況位在糖尿病邊界，又幾個月沒回診，缺少檢驗數據，藥物要該怎麼調整還不好說，可能需要加藥，也可能可以不必再吃藥，但絕對稱不上是穩定的慢性病，看診時我跟她說明了情況，他好不容易才同意一個月後就「先」回診，之後等回診狀況穩定再拿慢性處方箋。
婦人拿著印好的藥單到隔壁藥局領藥，不一會兒卻又鬱悶地走了回來，護理師跟我說病人不想要繳部分負擔，想直接拿 3 個月的藥，省去一筆支出。
在健保制度下看診經常如此，打從為病人著想的角度出發，做了許多努力，多花了 10 分鐘耐心說明解釋，卻還是敗在制度的優免與結構洞裡，實在灰心，不免感嘆若沒有健保，大家才會更對自己的長期健康負責。
可我也不是初學者了，在情緒瞬間湧起的下一刻，立刻明白自己剛才可以再做得更好，除了說明醫學處置的緣由，如果還能注意到 28 天的藥費加起來超過 500 元，便能夠提早提醒她需額外支出 100 元的部分負擔費用，當藥局人員向她收費時，便不會錯愕。
這對醫生的要求可能有些嚴格、有些苛刻，但那確實是一種能力、一種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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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請她進診間，再一次說明和討論，詢問她比較期待哪一種做法，沒有強迫。最終她仍選擇一個月後就「先」回來抽血看報告，決定如何調藥，為此她必須「多」支付藥品部分負擔的費用 100 元。
她是選擇了，卻選擇地很勉強。
那 100 元對她而言大概相當重要，看得出她真的十分珍惜和不捨那 10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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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她走出診間門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選擇了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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