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台灣國際女性影展】親密性暴力的生存秘訣是「讓我先殺死你」？──《都是你們害的》
原文刊於《映畫手民》
「當你觀看本片時，有5.2名女性在前伴侶的暴行下而死。」
紀錄片末尾處，斗大的字幕汩汩流出血腥的惡臭。透過衝擊性的字幕，正提醒着觀眾，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裡，血淋淋的暴行正真實地發生着。
《都是你們害的》（Look What You Made Me Do）講述三位遭遇家庭暴力的倖存者，如何從受害者角色切換成為加害者──親手殺害自己的親密伴侶。面對鏡頭時，她們冷靜自述，拆解過往回憶，從隱忍吞聲到嘗試自救，最終想到唯一可以逃脫暴行的方式便是還之以暴力。
是你們讓我做的
紀錄片畫面透過多個平行蒙太奇的拼接，帶出在父權社會體制下被噤聲的女性受害者：家暴倖存者的受訪畫面、暴力現場的清潔工程、古典畫作中女畫家的復仇，無處不在地展示一種父權的、被社會默許的暴力結構。
發生在親密關係中的暴力，經常被認定為屬於私領域、不便被搬上枱面上，因此使得家庭暴力中的受害者難以言說、向外求援。其中一位女性受訪者表示，當她在承受着難以想像的身體暴力之時，還會被伴侶威脅：「如果你敢離開我，我就先殺了你的孩子。」另一名受訪者曾試圖尋求警方協助，但加害者卻偽裝成無辜有禮的好人，以至於她無法信任國家系統的保護。
負責暴力現場善後的清潔公司談論着，這類型的事故是多麼的「平常」，幾乎每個周末後，他們都有接不完的工作委託。當觀眾與身着白衣的工作人員一同進入事故現場時，可窺見房屋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抹上了矚目驚心的血紅，而他們能做的，只是專業而冷峻的抹去現場痕跡，一如在現行的社會體制中試圖粉飾那些難以被咎責的親密性暴力。
這種暴力結構可歷史性地追溯回1611年發生在意大利女畫家真蒂萊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的悲劇上。年輕的女畫家不幸被父親好友塔西（Agostino Tassi）強姦，在及後的庭審記錄中，她提及她是如何極力反抗，包含抓傷對方臉部、撕扯頭髮，以及在對方嘗試將生殖器放進來時，扭轉他的陽具。
但在十七世紀對這類型事件的處理方式是偏向於：「若加害者承諾要娶受害者，則強姦罪行則會被無效化。」在視貞操如珍寶的保守社會中，阿爾泰米西婭僅能做的就是嫁給塔西，以避免讓家族蒙羞。然而，事件過後的十個月，塔西卻違背承諾，拒絕娶阿爾泰米西婭。為此，阿爾泰米西婭的父親出面控告塔西，但此後受盡羞辱和折磨的，卻是受害者本人。
庭審過程裡，女畫家被迫戴上手指刑具，以測試她的證詞是否屬實，在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拉緊過程中，她痛苦的大叫着「是真的，是真的，這都是真的」，並嘲諷塔西道：「這就是你為我套上的戒指。」最終，法庭採信了她的證詞，塔西被宣判流放，但他本人卻未曾離開過羅馬，而離開羅馬的，卻是名譽受損的阿爾泰米西婭本人。
成為怪物的，究竟是誰？
謀殺自己的親密伴侶後，這些家暴女人成為媒體和公眾口中的恐怖殺人犯和怪物，成為了別人口中不認得的自己，卻沒有人在乎事件發生當下，丈夫陰狠地咒罵她們「我要殺了你」時，她們舉起刀刃時顫抖的雙手。
正如同阿爾泰米西婭多年後繪製了帶有自傳式色彩的《朱迪斯與赫羅弗尼斯》（Judith and Holofernes）──兩名女性徒手殺戮了躺在床上的男人，觀者只會可憐那在殘酷畫面中的受害男性，卻沒人看見畫作背後真實的憤怒與創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