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女》三代美人魚

Z.
只是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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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min readMay 29, 2019

《小海女》是講述一群棄家、離家、困家、守家、回家的人們在北三陸的故事,分成兩大篇幅「故鄉篇」、「東京篇」交錯揉雜成母女三代的人生風景,映照出鄉下的惆悵、堅韌,還有傻里傻氣的歡騰。

▶ 音樂先下,《小海女》插曲《海》

故鄉 ‒ 去者不追的自我催眠

《小海女》對人們的離去、回來、留下做了許多層次的描寫,年輕春子、芳江的不告而別,小秋、忠兵衛、小安部、種市的不捨離去,出不去的結衣還有從未離開的夏婆婆,以及震災後眾人的回歸。

比起城市的動彈不得,落後的鄉下是或深或淺的腳步來來去去,而靠海生活的他們,也明白大海的供給與奪取僅是一線之隔,於是「來者不拒、去者不追」成了袖濱女人必須學會的生活哲理。

「對著久未返家的女兒,連句『歡迎回家』都沒說!」

「對著連『我回來了』都不說的女兒,我會說歡迎回家嗎?」

故鄉篇用「歡迎回家」、「對不起」、「謝謝」三句話總括,「歡迎回家」是接納,「對不起」是反省,「謝謝」是感謝對方的存在,短短幾個字一步一步化解長達24年的不諒解。

「我不甘心這個樣子,下次離開的時候,我會讓你哭著揮著小旗向我告別的。」

不只是對臨海故鄉的厭煩,也包含從小看著母親每次下潛抓緊衣角的恐懼,「大海去死、海膽去死」其實是女兒對母親的依戀因而憤怒刻下的一句話。春子的叛逆執拗、橫衝直撞莫非就是想突破夏婆婆「去者不追」的防護,從中感到一點母親的不捨,或許在東京挫敗的自己就不會這麼受傷。

但對於夏婆婆,一年回家才十天的老公,還有從小嚮往東京的女兒,與其說是「從未離開」,「被留下來」是更貼切的說法,若不靠著「去者不追」的催眠,又該拿什麼應付空蕩蕩的屋子。

「你把我留在這裡,連再見都沒有說,連下次再會的約定都沒有,

你說要去北方,可這裡已經是北方,我會冒著寒風,在碼頭等著你的。」

《小海女》的尾段伴著鈴鹿博美的演唱,夏婆婆與正宗追到了港口,春子知道後看著夏婆婆的眼神,或許在那刻她明白了,夏婆婆嘴邊掛著的「去者不追」,其實是讓遠去的人不要顧慮她的故作瀟灑。

《小海女》將滿滿傷口的女兒、堅忍寂寞的母親結合北三陸的溫暖、東京的憧憬互相拉扯出動人的故鄉篇。那裏的人離開時腳步會特別重,感到痛時才回來,而留下來的人其實一直都揮著旗子道別。

那是一把比春子期望的還要更大、需要花更多力氣揮舞的旗子。

東京 ‒ 失去大海也失去夢想

偶像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閃閃發光的職業,而是自己在努力前進的過程,人們也會湧起想跟上的動力,擁有那樣能力的人,才能被稱為偶像。如同魚與大海,魚需要大海才能存活,而大海需要魚才能顯得有生氣。

但離開北三陸這片海的春子,卻在東京被淹沒了。

「東京可不一樣喔,很可怕的喔,可不要小看鋼筋叢林的冷漠。」

「雖無大海,但夢想猶在!」
「大海和夢想都沒有吧!」

東京篇裡是滿滿夢想的追求與破滅,《小海女》用結衣讓春子看見自己人生的另一種可能,女兒的棄家換成母親的棄家,於是出的去的懷夢者變成出不去的懷夢者,然而處境相反的她們最後卻都唾棄了夢想。

「做這種輕浮的事情,媽媽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向男人獻媚,超級遜的!」

覺得被夢想狠狠玩弄的她們,也反過頭不留情面地攻擊,而東京篇便是讓她們學會如何面對過去為了夢想那麼努力的自己,那答案便是「自尊」。

「還是有自尊的嘛!不要再逞強了,18歲的小女孩。」

尊重過去懷抱夢想的自己,尊重當初自己的選擇與追求。在咖啡廳裡年輕春子生氣地說「正因為有自尊,才不想這樣就放棄!」,但《小海女》告訴我們,尊重夢想的方式除了堅持下去,還有另一種。

那就是縱使無法繼續,也不要否定曾經那麼努力的自己,不要逞強了,在夢想前,誰都有脆弱的一面。

影武者 ‒ 人們看不見的不可或缺

「感覺這24年來的空白都被補上了。」

《小海女》藉著一開始的小安部道出了後面的劇情,那便是一一補上春子24年來的空白。從回到北三陸與母親和解,以及透過陪伴結衣與夢想和解,最後再回到東京與身為影武者的自己和解。

「因為你說你想當偶像,我們才斷絕母女關係,你現在既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偶像,你現在是誰啊?」

「帶著想要抹去的過往活下去,可是很辛苦的啊!」

在電話亭與母親的一段話讓春子留在了東京,而現在成為母親的她理解了當時夏婆婆的殘忍,那是不願看見女兒寒酸地回來被人指指點點的疼惜,才狠心斷絕後路希望春子能再為自己的夢想堅持一下,但夏婆婆不知道的是紅遍大街小巷的《追憶如潮》已經讓春子注定與出道無緣。

越高感染度的歌唱才華,《追憶如潮》越廣為人知,卻也使春子離歌手的路越遠,宮藤官九郎對春子開了一個極為諷刺的笑話。

「落敗武士跟影武者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不起眼的小安部、帶著鄉音的孩子小秋、待在「奈落」的GMT成員、代唱的春子。又或是之於東京的北三陸,就像小秋時常將影武者說成落敗武士,能真正區分兩者的人又有多少?

而這也是《小海女》的細膩之處,從一開始漁會會長糾正小秋,看大家一臉茫然,於是補了句「怎樣都行啦!」,直到小安部跟小秋在東京重逢,小安部糾正小秋後說了句「不過你說錯也沒事啦,錯了改過來就好。」。改過來,便是身為影武者的她們擁抱自己的第一步。

「我自己沒看到的景色,想讓那孩子看見。」

在東京篇,對應春子守著秘密無人訴說,小秋的偶像夢顯然熱鬧順遂得多,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北三陸的溫暖、同處奈落的相互鼓勵、還有春子那身為影武者的五年。

「跨越那團火,來到我身邊吧,在夜空中寫著 I’m Sorry.」

「跨越那團火,來到我身邊吧,沙灘上寫著 I Miss You.」

相隔二十幾年,從影武者陰影走出來的春子,心甘情願地再度成為鈴鹿博美的影武者,但這次是幫助她唱出自己的聲音。而鈴鹿博美除了成功唱出自己的歌聲,也將對春子的愧疚與感謝寄託在歌曲中。

毫無保留讓站在舞台上的人發光發熱,不論是小秋還是鈴鹿博美,這是影武者的第二步,甘心成為人們看不見的不可或缺。

這些與舞台錯軌的影武者,她們站在暗處守護,需要時盡力填補每一個空缺、塞上一顆海膽。《小海女》讓我們看見影武者的力量、堅韌,以及願意收起自己光芒的謙虛。

時間逆轉 ‒ 過去的,還能再重來一遍

「小秋現在想要靠著自己改變,不改變不行的,反而是你自己吧!」

當春子考慮是否該為了小秋那個「又不起眼又陰暗,上進心、協調性、存在感、個性、才華都沒有,一無是處的孩子」留在北三陸時,夏婆婆說了這麼一句話。留在北三陸看似是為了小秋,但其實是春子找回自己的起點。

「小秋在的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溫度更高些,更明亮一點。」

洋把小秋形容成暖爐,在寒冷的北三陸大家總會不由自主地靠上去。小秋喜歡大海、與夏婆婆關係很好、當海女、以及之後成為了偶像,順著春子過去的軌跡做到了春子當初沒做到的事,而春子也因為小秋一一拾回過去的碎片。

「《找出來破壞》是通過破壞日常的物件,反過來教導小朋友珍惜物品的節目。」

《找出來破壞》是小秋成名的契機,但代入《小海女》也絲毫沒有違和感,「沒用的東西就拿去摔破吧!」,春子打破了她在北三陸的日常,24年後,再透過小秋「時間逆轉」的能力,黏合了所有的碎片。

「愛著家鄉去東京的人往往都發展順利,反而討厭家鄉而逃離的人,在東京卻會失敗。」

春子在42歲的時候重新謄寫了18歲的少女成長日記,而當她再度來到東京幫助小秋成立經紀公司時,她已經成為愛著家鄉的人,甚至她也學會小秋「時間逆轉」的能力,幫助離家的芳江回到北三陸重新來過。

就如春子對夏婆婆的不甘心,讓她假借大吉充滿破綻的簡訊回到北三陸。《小海女》的時間逆轉並不是乘坐時空機改變過去,而是在每一個意識到自己不甘心的當下,我們隨時擁有重新來過的機會,當初斬釘截鐵說著「時間不可能逆轉!」的人,最終也能成為讓時間逆轉的一員。

而「時間逆轉」當然也隱喻日本311大地震的重建,小秋第一次回來讓春子重來一遍,第二次回來便是讓北三陸重來一遍。

隧道/北鐵列車 ‒ 蟄伏於黑暗,但仍不斷前進的過程

「要盡快讓列車運行起來!」

固定的軌道、時間表,只能往南或向北重複行駛,沒有人氣又麻煩的北鐵就如同北三陸,跟不上時代,總是力不從心。但經歷311海嘯的破壞,才發現北鐵其實代表著不在乎目的地、所花費的時間,永遠都能出發前進的精神。

北鐵也是最能具體化故鄉篇「來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哲理,重逢、離別是北三陸的兩大重點,它歡迎所有人上車,也陪離開的人走故鄉最後的路程,它的麻煩如同人們對故鄉的糾結,一段接著一段,曲曲折折。

「海膽是錢,要永遠心懷夢想」

以一個車站的距離前進,北三陸從眾人回歸、復育海膽、改良祈福手繩、重建海女Cafe、追憶如潮組合,啟動了一連串的時間逆轉,大家彼此的牽絆在最壞中創造了一個最好的北三陸。

「還有明天、後天,還有明年。
現在我們只能走到這裡,但明年我們一定能去更遠的前方!」

斷裂後總會帶來喜訊的手繩,小秋最後剩下了一條新的、一條舊的,意味著交織新舊北三陸的祝福。

《小海女》也有意識地使用隧道這一意象,不論是對著黑漆無光的隧道大膽宣告夢想,或是在311大地震時被黑暗包覆的恐懼,以及最後小秋與結衣一起跑向隧道的另一端。她們宛如化身北鐵,即使蟄伏於黑暗但仍不斷前進,且終將穿越看見曙光。

「三代前便在的美人魚、代代相傳的美人魚」

堅持下海、做海膽便當的夏婆婆,幫助鈴鹿博美演唱的春子,重建海女Cafe、追憶如潮組合的小秋,是北三陸的三代偶像,一起擔起復興的前鋒。而除了刻劃深入的三人,《小海女》也沒漏掉任何一位配角,那些爽朗、略嫌吵雜的人們,或是為了夢想不斷受挫又不斷爬起的人們,又或是在旁默默守護的人們,都是結束後患上「小海女症候群」的原因。

換乘許多次才能到達的北鐵、喝著不知是甜是鹹的核桃丸子湯、跌倒了也要抓把土的樂觀,北三陸是個讓人頭冒問號卻不知不覺想念的地方。

宮藤官九郎細寫故鄉的重逢離別、夢想的追尋幻滅、影武者的甘心成就,在插科打諢中又能巧妙隱喻主題,人物個性在互為對照中取得極好的平衡,相似中又有相反,每張臉都清清楚楚。

面對供給一切又奪去所有的大海,《小海女》作為311震災復興之作,讓人永遠記住海女大口呼吸、乾脆帥氣的下海身姿,她們回應大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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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只是觀後感

什麼都看,喜歡就寫,既然是觀後感,有點劇透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