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媽咪/請你不要擅自以為我們愛得不夠,對不對

Hicyan
8 min readMar 4, 2018

我錯過了多藍今年的新作《不過就是世界末日》(Juste la fin du monde) 雖然這部片在坎城影展被批得慘兮兮,但是身為坎城金童的多藍還是憑著此片拿下了評審團大獎,把一堆記者外電氣得牙癢癢的。

談談札維耶多藍(Xavier Dolan)

(談導演還要放照片,因為長相也是他的超級才華)

1989年出生,20歲時首部導演、編劇、演員作品《聽媽媽的話》(J’ai tué ma mère)在坎城影展奪得三項大獎,長相帥氣到一個不行,才華又出類拔萃的另人望塵莫及,這兩項特質讓年輕人們和電影界愛死他了。 他如同彗星光彩奪目的降臨在電影藝術圈,挾帶著巨大的「熱」及一般人追也追不上的生命動能瘋狂的向世人展現他自己,多藍說自己是個很壞很糟糕的小孩,從小就很早熟,和母親發生無數的爭吵和爭執,拍電影讓他能夠發洩憤怒,也是他對這個世界的一種「報復」 如果沒有電影,這高度官能的第八藝術,多藍的內心世界將何去何從?沒有電影讓他盡情發揮無窮無盡的想像,活在海平面六英哩下的多藍,或許早已死去。

《親愛媽咪》(Mommy)是多藍的第五號作品,是我2015年最喜歡的電影,也是我目前看過他的作品中最優秀、最扣人心弦的一個故事。 電影開展於加拿大一個虛構的法律條款「S-14」,條款內容為:行為過當或具有高危險性的孩子,在家庭經濟條件差並受到孩子帶來身心性的危險時,道德及法律皆允許在不經過任何程序下由政府的公立醫院將孩子帶走照顧看管。 故事聚焦在15歲的注意力不足過動障礙症(ADHD)大男孩Steve和他的母親Die兩個單親母子的生活,Steve善良、熱情、單純且擁有豐富的創造力同時非常愛自己的母親Die,Die性格火爆打扮麻辣,舉手投足總是帶著狂野的氣息同時非常愛Steve。 這對母子的相處總是帶著難聽的髒字,看似粗魯卻又飽含著最深最深的愛,Die因為必須照顧犯下傷害案被學校趕出來的Steve而丟了飯碗時,在盥洗室放聲痛哭,只有國中學歷的她被主管批評:妳以為妳很重要嗎,對我而言妳不過就是複印文件和每週倒個四次茶水罷了。

Steve溫柔的幫母親擦著眼淚,他用天真的口吻說,我和妳約定好了 我會控制我自己。 我會照顧妳。 我會保護妳。 多麼天使的一個孩子(哭),縱使他會為了母親和他人惡言相向吐口水,唯有Die,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那時的觀眾心裡還抱持著如此的溫情。 但多藍緊接著讓我們看到當事情不如Steve意的時候,當他親手為母親戴上那條"Mommy"項鍊時,母親並不高興而是向對待幼稚園小朋友溫柔的勸告Steve 我們得把東西還回去,我不希望別人認為我的小孩是賊。 對母親的愛情無法得到回應的Steve失控的發作變成了兇殘的惡魔,他把家裡的東西弄得一團糟,甚至掐住Die的脖子另她差點窒息,她不得不攻擊她最愛的兒子免得被他殺死 這場激烈的爭吵戲,讓上一秒鐘還在感嘆事情沒那麼糟嘛他們深愛彼此啊的觀眾,此刻才終於知道事情有多麼糟,因為他們深愛彼此。 這對母子如同走在高空的鋼索一般,日常生活稍微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兩人就會一同墜入萬丈深淵。

這時鄰居Kyla的出現,為母子兩人的生活找到一個暫時的出口,擔任教職但因為喪子而語言障礙的Kyla,不知怎地和Steve相處融洽,Steve願意聽Kyla的話接受她的教導,Die也因為Kyla的幫忙白天能夠去上班掙錢,她為了Steve受的苦及心裡的想法也有人能夠和她一同分享,生活到此終於不再苦悶緊繃。 以1:1方框拍攝的畫面,在一切都步上軌道以後,藉由Steve的雙手擴展開來,這是非常精彩的一個手法,本來黑漆漆的螢幕都填滿了豐富的色彩,搭配著多藍精準的選用綠洲合唱團的「Wonderwall」

Because maybe
因為或許
You’re gonna be the one who saves me
你會是拯救我的那個人
And after all
況且畢竟
You’re my wonderwall
你是我的快樂泉源

三個人快樂的追逐迎向一片光明的未來,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但螢幕很快的又縮限回正方形框框,現實依然沒有改變。

(Steve最愛Die)

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著名的伊底帕斯情節(Oedipus Complex)也就是戀母情結,一直都是多藍作品裡頭很重要的元素,毫無疑問,多藍是極端戀母的,Steve也是,他們對母親的愛都是如此激烈。 多藍的首部電影《聽媽媽的話》(又譯:我殺了我媽媽),他的母親在看完以後說:我不知道這孩子有這麼恨我。多藍卻說這部片是在表達他很感謝母親,他把對母親的愛都放在這部電影裡了。 這種母子之間濃烈的愛與恨,幾乎是我有多愛你我就有多恨你,孩子在這段關係裡不管多大了都像是初生的幼童,永遠怯怯的試探、尋求母親的愛。

當Die為了Steve的賠償官司決定討好一直對他抱持好感的律師鄰居時,Steve跟在兩人身旁,他好討厭不斷獻媚的Die,好討厭不再看著自己的母親,Steve不知道怎麼辦,於是他上了舞廳的舞台決定為Die唱一首歌,Die看到兒子站上舞台輕笑著說:別看他那副樣子,他其實是很害羞的。 當Steve唱出「為妳而活」(Vivo Per Lei),Die轉瞬間就明白害羞的Steve是為了她而唱,但為了現實她必須要先讓這個律師幫助她們,她不行也不能衝上台去與Steve合唱擁抱這個溫柔的孩子。

Vivo per lei da quando sai
我整個生命屬於她

舞廳內的訕笑此起彼落,縱情歡笑的人們不要這種矯情吳儂軟語的歌,他們嘲笑著台上的他是Gay嗎軟趴趴的,Steve只是握緊拳頭看著母親專注唱著,希望母親能聽見他的聲音

Mom,I love you,I miss you.

為了Die,他可以忍受一切,可是Die卻沒有看著他,Steve是多麼的心碎,他壓抑不住情緒對舞廳裡的人動粗,也把愛幕母親的律師給氣走了。 Die終於忍不住對Steve一吐怨氣,為了你,我沒了工作身無分文,連自己的生活都沒有,成天想著你是不是又給我惹禍了,我要幫你買藥、給你付保釋金、帶你去管教所,現在還得打官司,我的老天爺啊,你他媽讓我喘口氣好不好,你就是我最大的麻煩。 Die是真心這麼想的嗎?當然是。無條件的接受一個人的全部從來不是愛,我們唯有反覆思索苦惱,用盡力氣去努力卻仍是無能為力,卻仍是無法放開,才能稍微碰觸到愛的溫度,足以灼傷一切。 但Steve不明白,Steve在Die的言語中受到重重的傷害, 「也許有一天,妳會不再愛我了,但是我會永遠陪在妳身邊愛著妳,妳是我最重要的人。」無法得到回應的Steve一心認為她不愛我了,她不要我了,既然如此,我活著也沒有意義,於是他拿著刀片割腕自殺,在一片血泊中仍然尋求Die的愛

「我們還是愛著彼此對吧?」
「那是我們最擅長的,小子。」

電影的尾聲,多藍選擇用鏡頭劃下最鋒利的一刀,這次,1:1畫面再度開展,藉由Die充滿幸福的想像,柔和的鋼琴聲配上和煦的暖色,Steve是個普通的孩子,有個普通的女朋友,考上茱莉亞音樂大學,順利取得學位畢業離家結婚,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子,她和Kyla逗弄著孩子好不開心,在Steve的婚禮上她緊緊抱著他露出此生最美的笑容,這段四分鐘的畫面是Die傾盡一生也心甘情願灌溉給Steve的愛,不會停止永恆持續的愛。 但是,鋼琴的鍵音敲下最後黑白音符,畫面再度壓縮回他們的現實 最終,Die簽下了S-14條款,將Steve送走,Steve的自殘無疑是壓垮Die的最後一根稻草,看著Steve從一開始傷害母親,之後傷害週遭的人事物,到最後他只能傷害自己來發洩情緒,是多麼的讓人心疼,分開或許對兩人都好,在醫院裡頭至少24小時都有人照看著她的孩子,她不能再讓他受傷了,這是僅存的希望也是最後的救贖。

電影的結尾歌曲是Lana Del Rey的「Born To Die」,也是Steve奮力奔跑一躍而下的世界。 母親不會一覺起來就不愛自己的孩子,反而是你會越來越不愛我,這就是生命,但我們都會熬過去的。 是嗎? 愛,本該是奇蹟的具體表徵,一旦愛得夠了,沒有無法克服的事。 但我最討厭這樣的愛,對我而言「什麼也做不到的愛」才是活著的愛,什麼也做不到,卻仍然繼續下去,卻仍然會到臨界邊緣,會哭、會鬧、會怒,義無反顧的傷害你啊-到痛苦的窒息,還是無法放棄 「有時候,愛也無法拯救一切。」 所以我如此的厭惡真愛無敵。

請你不要擅自以為我們愛得不夠,對不對?

※以下兩個連結推薦:
對多藍有興趣想變成迷妹的人,媽呀真的是帥到不行 http://www.koszine.com/2015/02/xavier-dolan-anyways.html
我最喜歡的《親愛媽咪》影評
https://www.mplus.com.tw/article/677

2016/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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