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民的給孤獨者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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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3, 2022

我本是無意將老闆的名字當作文章的標題的,總覺得俗氣,但是獨立書店與老闆的連結是如此深刻,幾乎是主人的側寫。於此,兩者的主體性擁有同樣的重量,如果要介紹這間獨立書店,就無法對偉民絕口不提。

Anathapindika書店隱藏在台中後站的「富興工廠1962」三樓,在梵語中anatha=孤獨、pindika=給予。偉民說:閱讀是一件孤獨的事情。而這間書店希望能給予暫時抽離現在時空的孤獨感,進入文本的世界,有餘裕從日常生活中撤退,在熟悉感中追求永遠可望而不可及的他方。而「給予」取了中文的破音字特性,「給」應發音「擠」(IKEA我都念IKEA),「擠」的音譯有主動供應的那種溫暖,而非「交付」稍顯薄情的意味。

位於富興工廠的Anathapindika Books

這不是偉民第一次開書店了,大學畢業、退伍後,去印度旅行50天。由於是自由行菜雞,網卡什麼的根本沒有,於是流連在咖啡廳蹭網路,有天收到的朋友寄給他的email,得知審計新村有在招募青年創業的計畫。一直都很想開書店,只是總覺得火侯不到未曾行動,但這次抱著「投投看」的心情,回老家半年埋頭寫企劃書,想不到最終事成了,給孤獨者書店也問世了。

第一次開書店的心態很簡單,就是隨心所欲。自由的底色下,與夥伴嘗試各種經營方式:預約制、開始加入餐飲······ 與其說是經營一家書店,倒不如說在玩。即便如此,走進店裡的客人會自動安靜,不知道為什麼店就是有特別的氛圍在那邊。「其實那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現在回想起來,與我們分享的偉民如是說。

開店近兩年,家庭、感情、夥伴等等遭逢變故,蠟燭N頭燒,此外,也因為與審計新村主事者的目的、企圖不同,讓偉民決定退場。「其實審計那個街廓、空間是很好的,眷村屋與屋的緊密連結的特性,也一併影響著審計其他青創者,他們到現在也還保持聯繫,只不過大家都轉移陣地了。」

在重啟給孤獨者書店前,為了應付多面的經濟開銷,中間有三年多流連在不同「領死薪水」的工作中。無印良品、書局的行銷企劃、電台、兒童口語表達課老師。偉民檢討了這些工作都不了了之的原因,大概是無法適應有老闆的生活。並不是說年輕人是草莓族,不能吃苦,而是老闆那種以為支薪就對員工索求無度、理直氣壯的態度無法苟同。工作上一次次地被否定也令他十分喪氣,甚至會懷疑自己、自我打擊。無法自我提升、工時長,在如此不健康的勞資關係中,偉民驚覺犧牲了太多,以致沒有了自己的生活,甚至自責連愛貓離世前身體異樣都沒注意到。

難道我一輩子都要這樣?於是斷然辭掉工作,失業了半年,在今年二月過年時接到意想不到的合作邀約,之前認識的姊姊專門在收購民藝家具,也得知富興工廠這個空間在招租,問偉民有沒有興趣一起合作?於是給孤獨者書店就這樣意外的重啟了!因為多了家具的元素,造就了這間店極其特別的面貌,書店本身就作為家具的展示場,在裡頭看到的家具、擺設都是可以購買的。家具被賣出,又重新進家具,進進出出,每次到這裡書店的擺設都不一樣,每次都是以新的面貌示人,書籍也會被擺放在不同的位置、書櫃上。

作為家具展間與書店

「很神奇唷,這本書本來都沒有人買,換個地方擺就賣出去了!」書擺正、擺斜、直立、橫放、新進的家具要放哪、怎麼放書要如何陳列才能結合在一起,還要自己走過動線,種種細節都參考著偉民的意志、挑戰著他的創意與美感。這也是為什麼我如此強調書店與老闆不可分割的,高度關聯性的原因,二者互助互生互成長。

重啟書店後,偉民反省了過去那種不經營只顧爽的開店態度。這次,沒有餐飲,只有更多的書;為了賺到錢,不能只進自己偏愛「很硬」的書,還是要顧及閱讀市場。依然保持個性的是,對於自己很器重的書定價會稍貴一些,就是要讓讀者心裡掙扎一番,再三考慮、評估最終決定買下,那是為確保真心渴望那本書。「讀者翻閱書籍,將所有注意力投入其中的那幾秒,那真是美極了!氣質上的迷人。」但同時也失望於只有那幾十秒的專注。予以他安慰的是邊譜書店老闆廖英良的一句話,大意是:「書店是日常的擾動,無論大或小,一定多多少少,無意有意之間,不小心在讀者身上留下了什麼。」除了這樣的信念外,偉民也提到伴侶的支持為他在如此不可知的未來帶來了宗教性的安穩、心定,像是「神的位置」,他是這麼說的。

店裡是禁止拍照的,因為這樣好像公親變事主。對偉民來說這是一種干擾,之於他也之於讀者,社群媒體似乎助長了這樣的氾濫,拍照成了目的,忘了最初我們在沒有智慧型手機時是如何逛書店的,甚至是如何活的?

用不同的感官記憶空間是困難的,但是這需要,也值得為此練習。

在我看來,偉民是一個敏感的勇者。勇在他不畏懼做出改變,不停地調整自己,找尋所愛之人、事、物。我們大都數人即便不是很滿意或痛苦著現況,也會催眠自己沒那麼糟,繼續待在那個不好不壞、有時有點不舒服的位置上。敏感在於,正是因為他能深刻地意識到內在的不安定、感受身體能量已耗盡,因此做出改變。

「走一步,算一步」看似浪漫、自由開放,但往往走到以自由意志所擇的狀態下後,迎面而來的是各種限制與不自由。但是與過往有別的是,他樂於為這些限制做出妥協,這種妥協不是理想的委棄,而是為所愛之事給予的付出。

20220603,端午 於東海寥寂ㄉ女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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