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 vs 語言:超級脈絡主義(三)

Houin KNs
5 min readJun 29,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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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我真的很想請教一下,你是如何把事情做的這麼差?」

員工:「你過獎了,這沒有什麼大不了,我其實可以做得更差一點。」

在圖書館詢問「請問叔本華在哪裡」,館員不會告訴你「他已經死了」,也不會介紹另一個叫叔本華的男生給你認識,而是回你「左手邊倒數第二個書架」,也許對方還會告訴你「在尼采附近」,但你應該也不會期待有個尼采站在書架旁等著你。

幽默、日常生活中那些語言遊戲

要心領神會這些「非常規含義」的對話,關鍵也總是在於對「常規含義」的熟練(也就是你要「後結構」,也總得先「結構」)。

如果對「請教」的常規含義沒有直覺上的理解,「請教」在這句子中就只是平平凡凡類似於「質問」的一個詞語,而無法產生某種因「逾越」而來的陌生感,這種陌生感的掌握是每個出色的喜劇演員、相聲表演者所熟諳的,香港棟篤笑(stand up comedy)表演者黃子華在舞台上說道:

黃子華

為什麼性工作者還沒合法化?

……大家先搞清楚,現在香港的法例,召妓,是不犯法的;做妓,也不犯法。

那怎樣的人犯法呢?依靠妓女賣淫維生的人,那才犯法。OK,那到底誰犯法?大概就妓女的兒女吧。

(點解性工作者仲未合法嘅?……大家搞清楚,而家香港嘅法例,叫雞,係唔犯法;做雞,都唔犯法。咩人犯法呀?倚靠妓女賣淫維生嘅人,先至犯法。OK,咁即係咩人犯法呀?啲妓女嘅仔女囉。)

面對這種「經過玩弄」的語言,正如心理學家Steven Pinker所說,聽眾絕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理解它的「字面」意思,相反,說話者的「非常規含義」與聽者頭腦中的「常規含義」存在一種摩擦,兩者交戰著,這種交戰的摩擦傳遞著信息,有時讓人禁不住大笑,但有時也會讓人尷尬,甚至反感,想想看那些不好笑的笑話吧。

不好笑的「逾越」

當「逾越」讓人產生反感時,便關乎到日常的「惡俗詞」(dysphemism),這一般都關係到「人」與「非人」、「全面」與「偏面」之間的摩擦:

Redskin指稱印第安人、黑鬼指稱非裔種族,還有那些「大屁股」、「童顏巨乳」、「那個穿西裝的」還有「喂,那個誰」。

當然對基於各種理由本來就想「惡俗」一番的人來說,這種「惡俗詞」並不必然產生反感,例如當年「689」之於香港部分政黨。

另外,Pinker提到,餐廳的服務員有時會用顧客所點的餐飲來指稱顧客,那個「熱拿鐵」吵死了、那個「火腿三明治」到底要不要結帳;醫務人員也有機會用疾病或器官來指稱病人,像「220病房的膽囊需要換衣服」,這可能只是取方便之利,也有可能是一種純粹的惡意,但更多是作為服務和醫療行業的一種生存手段,用於平衡過於拘謹和同情的工作壓力。

還有一種容易明白但不易察覺的「逾越」:

「看清楚!仔細地看!我是個人,有手、有腳,我也是個人,我是人!」

這種富含情感地重申看似平凡不過的宣稱,常用於重建個人某方面的尊嚴。它之所以產生效果,是在於說的話過於平凡(或奇特),但情感過於深厚(或冷淡),「逾越」了字詞和句子的常規含義,讓我們不得不在聽的當下重新正視說話者。

總結惡魔語言

惡魔:這不是為感恩節準備的,這是為7個phhlemkes準備的盛宴。

僕人:到底什麼是phhlemkes呢?

惡魔:phhlemkes是一種惡魔的語言,翻譯過來,大致是「美味」的意思。

僕人:?(一臉惘然)

惡魔:這只是個大致的翻譯。phhlemkes是個有很多區別含義的複合詞,普通人的語言中根本沒有對應詞。

僕人:?(一臉惘然)

惡魔:比如,根據屈折變化和語境,phhlemkes可以表示「地板蠟」、「門把手」或者「尿路感染」。

“Phhlemkes”是什麼呢?

它可能只是一堆不同的字但借用了同個身體,又或者是個擁有不同相近含義的「不規則一詞多義」,無論是哪一種,促發實驗証明不同的詞義在腦中是相對獨立的

但不太可能是激進語用學裡「詞義隨語境飄散」的鬼火,畢竟我們之所以能在各語言遊戲中看到種種鬼火,本身就基於我們對詞義的深固理解,那怕只是要理解一句看似無聊的:「Phhlemkes就是phhlemkes!」

我們走過了人先天有50000個概念的「極端天賦論」,跨越了飄泊無定的「激進語用學」,之後,是壓軸的、思想家們總無法逃出的「語言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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