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大周遭YouBike短缺的背後，藏了什麼樣的調度問題？

Feb 18, 2023

這篇文章想告訴你的是…

為減少私有單車數量，台大校園於2020成為了YouBike2.0的試辦地點，並在試辦成功後之後正式續留，我們也早已習慣YouBike穿梭校園的情景。然而，即使校內調查顯示：使用者對YouBike滿意度超過半數，支持續留的比率甚至達到97％，但無車可借的抱怨似乎始終沒停過。為此，筆者實際訪問了調度專員及校內負責的師長，想從調度的運作及不同的角色互動，來看調度問題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背景

從2020年台大校區試辦YouBike 2.0系統以來，對共享單車的討論就從沒少過。當時學校邀請了陽交大的水敬心老師來幫忙檢討試辦成果，從《YouBike 2.0 於臺灣大學校總區試辦期間，營運績效評估與需求分析案》能看到，超過三成的學生說他們想借車時經常無車可借（10次借車遇到5次以上），一直到數年後的今天，我們似乎還是飽受缺車問題的困擾。

體感上借不到車，數據也證明了此一狀況，校方統計至2022/12/06的數字表示，經常無車可借的人數比率衝到了四成多。這正說明情況缺車的情況非但沒有改善，反而持續惡化，就連近期的新聞也對台大周遭的缺車問題有所刊載。簡單思考，我們似乎可以問題很簡單的歸咎於「調度缺乏」，但調度量能的缺少是怎麼發生的？這個坑有多大？又有什麼問題是表面上看不到的？

為什麼需要調度？

YouBike作為許多學生的運輸工具，它負擔的職責不只有從校內A點到B點，更多時候，它被當成從校外到校內（或反過來）的便捷途徑。尖峰時段便會以熱門入出校地點為中心，短時間湧出大量的借還需求。如利用率相當高的公館站周遭，早上時段就常常發生無車可借的狀況。

這種大規模定點流動其實是共享單車無法避免的宿命，也是許多企業在共享單車系統上失敗的原因。由於其提供的多是大眾運輸搭乘後的輔助，在進出人流差異明顯的狀況下，理想的「自然調度」便無法達成，人潮不是從單個密集處一起離開，就是一起聚集到某個點。為了避免借還行為的困難，就需要調度員幫忙，將單車從滿車站移到空車站，「調度行為」便因此產生。

調度出了什麼問題？

有相當多的原因導致現況下容易無車可借，但讓我們先從YouBike的調度行為本身說起。微笑單車採用小卡車及人工作為調度方式，也就是常常能在校園內能看見的下圖這輛卡車。

給正在看文章的你兩個問題：整個台大周遭共約100個站點，想想看，大概幾台卡車可以負荷這些站點的調度？現實又有幾台車負責這些站點的運輸？

後者的答案很有趣，調度人員告訴我們，負責台大的車數總共只有「兩台」。每一台小卡車只能裝載14台單車，大一點的相對多，但也只有25台的容量。微笑單車給調度員的SOP是將車拉出、蓋上保護布套、扛上卡車，將車推進站時則是整個流程反過來。由於學校有著時速限制等安全規範，稍微試算一下，假設這些動作最快只要20分鐘，兩輛卡車共39台單車的容量，每小時只能供應約120台單車，遠遠無法應付尖峰時段的龐大需求。

除了調度車的缺乏及硬體限制，人員缺乏也是一大問題，下面有筆者蒐集而來的資料（註1），能看到「柱數人數比」，也就是「每個調度員負擔的車柱數量」越來越懸殊，與近十年前比較，今天每個調度員需要負擔近兩倍的車柱，在單位勞力提供的勞動能力相同的情況下，調度量能缺失自然可以預見。

回到上述一開始問的問題，台大周邊究竟需要多少卡車或調度人員？由於不知道調度員口中「整個台大」的範圍多大，筆者僅以台大內部的站點粗略估計，算下來大約有1700根車柱。雖然台大校園的YouBike站點相當密集，對調度需要的運輸時間時有其好處，然而，整個區域的「柱數人數比」高達425：1（1700：4），也就是單純就車柱的數量來計算，台大區域的調度人員比起外界的平均數值，工作量高出了三倍。

若要調整台大區域的整體人員配置，使其達到2022年11月的全市平均，微笑單車必須多供給5.5台卡車；而若想達到調度能力受報導稱讚的水準，以2013年的數據來算，需要約12.5台卡車。就台大此站點相對密集的特殊場域而言，這數字屬實過高，但比起多過頭的調度人手，現況則更嚴峻：我們面對的是極度缺乏的調度量能。

調度缺乏還有其他因素。除了調度人車本身的不足外，2.0的設站邏輯似乎也有所影響，新一代的YouBike 2.0主打「更近更密」，硬體的突破使其能夠設立在窄小的畸零地上，我們也能從台大的站點分布上看出此現象。校園內有許多相距不到50公尺的站點，而每個站體的柱數都相對少，如台大二號館的10柱、台大小小福西南側的10柱、台大鹿鳴堂東側的25柱等。

比起1.0系統因為硬體限制，而必須將站體擴大的設定，現在每站的柱數都少了許多，方便了使用者的同時，卻又導致了新的缺失。微笑單車的目標是將每站能用車數控制在柱數的2至7成，以上面提及的單站10柱來說，調度員便需要前往更多站點以填滿卡車容量，但校內規定的速限、穿梭的行人單車、蜿蜒的路段及許多窄小的巷子也讓調度卡車難以順暢通過，調度所需的時間自然增加，使得整體工作進度被拖慢。

現況下的解方是什麼？

說完這麼多問題，我們來看看YouBike究竟找到了什麼得以稍微緩解缺車狀況？來看看下面這幾張圖，這三張分別是公館站出口、社科院旁和台大醫院附近，共同點是車疊的很擠，前兩者甚至還占掉了車柱使用空間。即便有點反直覺，但這確實是YouBike對缺車問題的解決方法。

我們可以把這叫做「屯車現象」，據調度員所述，此做法似乎是目前最有效緩解缺車的方式。以公館站為例，在一柱一車的情況下，僅能有最多90輛單車的供給，但若在離峰時間蒐集閒置車輛並集中綑綁，再由加派人員於尖峰時段「解壓縮」，能夠一次性滿足數百台車的需求，等於變相增加站體容量。

但從訪談中也發現，微笑單車並沒有設計閒置單車的集中地，這也是校園內綑綁中的單車必須站據車柱的原因。台大以優惠租金提供廠商設立車柱，但停放在閒置車輛的區域並不能享受同樣待遇，成本壓力讓微笑單車只能將車放在站點內。此外，就算租金不是問題，台大很可能已經沒有多餘空間提供給微笑單車，YouBike的站點已經吃掉很多私有單車及四輪車格，其餘車格（如小福對面）也常見爆滿狀態，要為了解放車柱而新設集散地並不容易。

如何解決台大周遭的調度難題？

講了一堆現況，還沒說到怎麼解決缺車問題。其實最簡單、能治標又治本的方法就只有加強調度，但很可惜，時至今日問題依舊存在。前面提到卡車不夠、調度人力不夠，只能多花錢買車請人，那我們來看一下微笑單車母公司巨大機械2021年的財報：

不妙，微笑單車的損益是負的，而且去年底又傳出巨大庫存過高、需要展延貸款，長遠影響筆者難以預料，但可以肯定的是，未來一年投資計畫寫作無，近期基本上很難期待調度人員的短缺被迅速緩解。

（2023/5/9註：到現在筆者還是沒看到巨大2022的財報）

而除了等微笑單車自己多聘人，我們似乎可以試著從外部壓力下手。下圖是筆者整理的廠商、政府、校方及學生四方關係。

學生能做的就是向校方（或學生會和學代）表達不滿，再由校方轉述問題給市府，市府彙整意見之後提供給廠商參考。如前陣子學校有發一份《滿意度問卷調查通知-臺大生活圈YouBike2.0站點調查與改善建議》到信箱，數據能讓第三方做檢討報告（今年也會有水敬心老師的報告，好耶），並促使問題方能有意識的改善現況。

但我們也可以幻想一下，回到上面的關係圖，用相對激進的方法改進問題：直接從市政府下手。台大與廠商間有著市府負責溝通協調，而 YouBike現在已經擴展到全市，台大學生遇到的問題，很可能也是市民會遭遇的。其中許多意見如夜間調度惹怨及升級2.0後還不了車都有議員介入，校內的缺車問題由學生直接向市府（或議會和議員）喊話，似乎也並無不可。

此外，YouBike2.0車柱具方便移動的特性，在調整位置上的成本相對小。而就筆者實際走訪，我們認為部分站點的設置有其討論空間。如共同北側在調度時，卡車難以進入該巷，舟山路段有路樹及警示路障，從椰林大道進入寬度不夠，也根本無法迴轉，筆者建議該站點可合併至共同東南側站，與該區的私有自行車格互換，不剝奪原車位的同時讓調度人員更好一次性處理。

看了調度難處、角色關係，筆者想簡單做個結論：YouBike的設立以學生為本，為滿足到處可借的需求而趨於密集的同時，卻也讓站站不缺車的目標難以達成（寫這段的一個小時前，筆者才從社科院沿路找了四個站點才有車回家）。微笑單車固然需要加強人力，但在往後校內站體建置的過程，筆者認為相關的審議人員除了考量私有車的權利，更需要注重調度人員工作進行的方便性，現有站點亦可重新審視，不同層面交互思考，才能降低調度環節的時間消耗，創造站站有車借的理想未來。

其他跟YouBike有關的小東西

新市長蔣萬安承諾要讓YouBike前半小時免費，雖然我樂見其成，但很顯然，看的出來他的票倉不在台大。校內移動通常不需要半小時，這會使得更多學生願意騎乘YouBike，卻也會同時發生更嚴重的缺車問題。過度的無車可借會讓學生持有單車的比率增加，這與學校為減少私有車，而引進YouBike的理念有根本性上的相悖。試想以後的校園，既有許多YouBike站點，又有更多私人單車，想想都覺得不妙，但願這些不會發生。

註解與參考資料

註1：1.0與2.0的站點有不同的設置邏輯，每站的車柱數有些許不同，因此以該年度能找到新設站點的柱數資料推估。如2013年筆者以新啟用的5站數據，平均38柱的容車量推估，粗略算出當時共有4712根車柱；2018時則是以隔壁新北市新增的平均每站40柱推算，得到15752柱的結論，由於相關的歷史資料並不容易蒐集，若與現實有出入請務必糾正。

圖1：筆者攝影。2022/11/09。

圖2：筆者攝影。2022/12/12。

圖3：筆者攝影。2022/12/22。

表1：筆者整理。

圖4：台北市政府交通局2021。YouBike 2.0 正式營運就是今天騎向更便利的明天。

圖5：筆者攝影後製。2022/12/03、2022/12/14、2023/01/04。

圖6：巨大集團2021財報。

圖7：筆者自製。

阮偉紘2022。臺大生活圈YouBike2.0站點調查與改善建議（截至2022/12/06）。

梁松圳2019。公共自行車調度系統之研究-以YouBike公司為例。頁ii。

劉光瑩2013。YouBike幕後英雄打造新「世界第一」。天下雜誌。

戴雅真2013。微笑單車擴點新增5站。中央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