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役189梯退役心得
(2019 年3月文章，2021年12月發表至Medium)
一生一次的替代役，2次法紀教育，3場大型活動，8場行政院會，11個月的役期，二十多張夜假，數十杯手搖飲料，333個日子，數百張廢紙，上千通陳情電話，上萬份公文收發
分辦、陳核、會辦、創號、發文、存查和歸檔等案牘勞形之餘，勉強爬個玉山，學個潛水
見過上至副總統副院長，下至駐點人員，在公務體系裡，每個人緩緩地推動國家進步
在衛福部社家署身心障礙福利組擔任公文登記桌職位十個月又一周的日子裡，有喜歡和不喜歡這個位子的地方
(以下文長，慎入)
喜歡是因為坐在這個位子，難得進入公務體系，真的學到很多社會福利和社會政策的運作。中央政府的公務員不但不能偷懶，還要各種加班，跟我們平常在地方看到許多怠惰的一線公務員是天壤之別。但即使同事們如此地努力，我覺得社福和社政其實就是穿著西裝改西裝(機械系應該要說邊開車邊修車!?)，非常的困難。從開放民選後，23年下來兩黨只為選票所亂開的各種支票，各種政策買票，造成國家的社福政策一團混亂，只有短線利益買票討好選民，沒有長遠規劃。
所謂沒有長遠規劃，並不是因為各單位不夠專業，而是因為即使事務官規劃再好的長遠政策，也會因為選舉和政務官的干涉，被迫修改、延宕執行或甚至急轉彎，完全背道而馳。身為政客，”不敢得罪選民”是其對國家最不負責任的作為，為了買票亂給的很多福利，沒有人敢收回，再加上許多台灣人貪得無厭的個性以及近乎法盲，助長了這種歪風。
比如說身障證明，一個立意良善的社福政策，被玩成許多沒有身障的人靠關係請醫生開證明，以便拿津貼和拿補助。地方政府更不負責，當初的身障證明並沒有寫有效日期，許多區公所自己刻”永久有效”的章來蓋以做選民服務。我們社家署當然也發現這種歪風，於是花了好大的心力修法改成五年要換一次證，換證時身障者要去醫院重新鑑定。結果呢？一堆既得利益者出來抗議，找立委。最後，加上選舉的因素，政策改成每五年換證，但換證的時候不用去醫院重新鑑定，等於沒換。不符合身障資格者繼續持有身障證明，濫用福利資源。還記得剛進社家署時，每天要接十幾通民眾打來抱怨的電話，說身障程度不可能改善，為什麼還要換證。其實，人民最在意的，就是已經拿到手的好處會不會因為換證而失去。人民不會去想，我今天拿的如果確實是我不應該拿的，那我還給政府也是應該的。人民沒有法治概念，立委也要負責。
由行政機關送立院的法案，因為各種關係被延後或否決，好不容易立的法，因為選舉快到了，要暫緩執行，或是更可笑的再修另外一個法來幫違法的人解套，這是立委不專業的結果，長久下來，也造成人民覺得法律不一定要遵守，以及違法的人多了就可以變成合法的概念。曾經有一次去國會大廈送會議資料(事務官很怕立委，開會資料五十份要印出來裝訂好，請役男親送每個立委的辦公室)，國會大廈其實跟研究所很像，每個立委有自己的辦公室和助理。邊送資料不禁邊想，我國立委真正有在做事的有多少個？如果是在研究所，指導教授不夠專業或能力不足，會接不到研究計畫，收不到學生。反觀許多不夠專業的立委，卻有權力左右國家法案的走向，但他們大部分時間只是在做選民服務。
立委為了選票，選民有什麼不滿，就請助理發公文來行政機關，一個小小的個案，要耗費行政機關從科員到署長多少時間回復，各行政單位還要設立”國會聯絡組”來應付立委，畢恭畢敬，維持良好關係。五權分立是假的，立法院是掠食者，行政機關只是草食動物，完全沒有反擊能力。
立法院負30%的責任外，監察院也要負10%。每日新聞報出來跟社會福利有關的案件，一個身障者就學權受損、身障者家屬壓力大持刀把身障者砍死、機構性侵案件等個案案件，監察院的調查員就發公文到各行政機關調查，重點是監察院根本不瞭解每個單位負責什麼業務，亂槍打鳥，公文下來，每個單位就要開始寫作文回覆。一個產品生產時如果有99.9%的良率(事實上應該更低)，我們不需要因為那0.1%的不良率砍掉整個製程，重新設計。同樣地，全國兩千三百萬人，身障人口也有數十萬人，我們根本不需要因為極少數的個案去大費周章的檢討所有單位。雖然人有人權，但事有輕重緩急，當我們今天多數人口的福利都還沒被照顧好，沒有必要花費心力在那極少數個案身上一一回覆。為了那十萬分之一不到的個案，要占用整個行政單位1%的資源都算浪費，何況監察院一直發文來調查，每個禮拜幾個案件加起來，把決策層的時間都占用了，新的政策要用什麼時間去研發？我支持廢除監察院，欺善怕惡的單位，不敢調查真正的弊案，只會來欺負努力想把工作做好的事務官和中央單位的公務員們。五權分立是假的，監察院是流氓，行政機關備受霸凌。
最後30%責任屬於媒體。台灣媒體作者們每天亂報的新聞和假新聞，只要和社家署有關，一早會被整理成簡報送到一層長官。作者們寫文章簡單，對行政機關來說就不簡單了。立委看了新聞會請助理打電話來關切，監委看了新聞發公文來調查，長官手機會一直響，因為記者要來採訪。下面的人也沒閒著，被新聞打到的單位，馬上要開始查數據，擬稿。媒體沒有扮演好第四權的角色，只是散播消息和謠言，報導片面的消息。造成行政機關要花很大的心力處理新聞、闢謠。處理新聞和處理問題不一樣，當新聞被處理好了，已經耗費了許多本來可以用來處理問題的時間。
小結：
台灣今天會有這樣的結果，民選官員和政務官負30%責任，立委30%，媒體30%，監察院10%。如果把總統到部長次長級的政務官員全部拔掉，監院和立院都關掉，媒體全部廢掉，讓行政回歸專業，恢復文官制度，行政機關其實可以發揮更大的效能，台灣今天也會是個更進步的國家。
但建立在總統和立法院不可能廢掉的情況下，我們還要再等幾年才能出現真心為國家著想的總統和立委？
至於不喜歡登記桌這個位子的地方，首先是替代役的勤務其實沒有意義，因為90%可以被電腦取代。全社家署大約十個登記桌役男，每個人月領一萬左右，住替代役中心大約五千，政府一個月花了十五萬納稅人的錢在我們身上，一年180萬，這些錢卻只是用在以廉價的人力應負超爛的公文系統。這180萬用來開發一個公文系統都可以了，何況用來改善現有的公文系統。現有的系統明明有些地方只要改幾行程式碼，自動化程度就可以提升50%。但也許因為都是役男在點公文，也沒有人在意系統好不好用。
這還只是社家署，全國各級政府各個機關到學校有數百個系統，每個單位開發自己的公文系統，還要配合役男使用，一年光人事成本就花了上億元，根本沒必要。把這些錢拿來開發公文系統，結合大數據自動分文，提升系統速度，哪還需要我們役男在那人工分文，還可以減少人工錯誤，也可以節省每個公務員等系統的時間。
Uber、Airbnb等平台都是全球通用，再依據不同地區稍微客製化就好，我們的公務體系不用有那麼多不通用的系統。像是身心障礙者搭乘的復康巴士，22個縣市有22個不同的做法，有的縣市還在人工派車，有的縣市已經有叫車app；有的縣市要共乘，有的不用。這麼小一個國家還要22種版本，我覺得沒有必要，對人民來說生活是沒有縣市邊界的，應該一個制度一個app全國通用就好。
“署長信箱”的存在我也覺得也沒必要，政府為了讓人民有申訴的管道，各級首長有不同的信箱，任何民眾就算寫的是再nonsense的意見，都會變成一件七天內要辦好的最速件公文，這份文還要經過科員、科長、組長、專門委員、主任秘書，最後呈到署長，太沒道理了！我們如果買到一台很爛的電子產品，再怎麼客訴，也是客服人員回email就好，品牌的經理不需要親自看每一個客服的回信是否恰當。這個道理應該應用到公務體系上，沒有必要因為是政府，就誰的意見都要呈到一層才能回，何況很多回覆也只是文字上的，無法真正解決民眾的問題。
再來就是政府的錢實在太難花，各種人民團體機關辦活動或改善硬體要先寫一份企劃來，申請到經費辦好活動要再發一份公文附發票來核銷。這份文從駐點助理一路傳到科員、科長，會辦主計室，最後存查。這中間每個流程都要耗費人力，替代役要跑公文，主計室每年還有半年都請會計師事務所來查帳。為了每個單位那幾十萬經費的補助，每個月要耗費大量人力審查和傳遞公文，花一塊錢的成本太高，也就是每一塊錢花出去帶來的效益減少。何況大學有待過社團都知道，那些企劃都是東抄西抄，核銷上發票也都可以作假，買便當通常廠商發票都讓你自己寫，最適合用來報帳。等於整個系統花了這麼大的心力去防止貪污和錢的不當運用，但最終大家只是在演一場戲。每天送來的申請案十幾件，駐點人員不可能有時間仔細看你企畫書寫得多好。跑了一堆流程也無法確保下面單位錢有好好運用，最後靠的還是各單位自己的良心。
最後就是會議記錄"寄送"真的很沒必要。公家機關每天幾乎都有大大小小的會，有開會就要有紀錄，駐點人員開會的時候要錄音並且邊抄筆記，回去再聽錄音檔把紀錄打出來，完成後印成數十份，裝到信封，寄給各個來開會的單位。感覺是個浪費時間、人力、影印費、郵資的做法，每次看到我都默默在想這些會議記錄有多少是直接被存查或回收，何不寄email就好了？
(把文章貼到這邊時看到這段，就覺得3+11沒有會議記錄很扯，下層的人員都那麼認真在做紀錄，上層長官整天嘴砲，重大決策沒有會議記錄…)
從政治到系統有許許多多值得改進的地方，但無論大環境如何，我非常欣賞服勤單位的公務員和人力派遣公司派來的駐點人員，他們每一個人每天都是全神貫注把公文處理好，再無理的意見也要回文，再雜亂的表格也要整理。文謅謅的公文，我掃一下主旨就分下去，從來沒有一份文從頭看到尾過，他們要把附件每一個都看過。
在成功嶺某堂課某個講師說：當兵就是把你們欠國家的還給國家。我並不贊同這句話，畢竟我們役男天生也沒欠國家什麼。但總之經過這333天的役期，完成背離兵役初衷的替代役任務，我們不欠國家什麼了。最值得珍惜的還是在這些日子中跟每一個人的互動，敬每一個在崗位上默默付出的人，雖然很多制度法條還是不夠完善，但我們今天能比昨天多了那麼一點點進步，已經是許多基層公務員和駐點人員拼命地加班，還要在立院、監院、政黨的夾殺下拚出來的成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