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的故事──繁星入學

繁星入學:繁星入學的管道由大學甄選入學委員會主辦。為了增加偏鄉、社區高中學生的升學機會,繁星入學選擇在校成績為標準,讓每所高中排名靠前的學生能透過繁星管道進入大學。申請繁星入學的學生,必須全程就讀同一所高中(未轉學),在學測成績、在校成績兩項指標通過校系要求後,由就讀高中推薦至各大學校系。

太平洋畔到霖澤館前:蜿蜒但踏實的升學路

「我還蠻早就確定我自己想讀法律的」「早大概是?」「我幼稚園的時候就在日記上寫我要讀台大法律」

說完,John自己也笑了出來。從小,John就憧憬律政劇中法律人滔滔雄辯、實現正義的形象,國中就翻開各校法律系招生簡章,為實現夢想做準備。然而,John身為重度肢體障礙者,擔心自己的肢體障礙會在面試時遭到歧視,又生在偏遠的太平洋畔,缺少法律營等校外活動的參與機會,於是排除需要備審與面試的個人申請。而障礙生雖然可以參加獨立的身心障礙甄試,但前三志願的法律系都未開放肢體障礙的障別招生,John也沒有機會。考量各項因素後,John最後鎖定繁星入學的管道,「成績定生死,對我來說最保險也最有利」。

升上高中後,John主動認識考上法律系的學長姊,蒐集各校法律系的相關資訊。法律系前三志願中,政大在山上,考量到輪椅不便爬坡,加上政大無障礙環境並不友善,早早就被John排除在外。而北大離最初設定台大法律的目標又有點距離,於是John決定還是以台大法律為第一志願,即使不一定能順利錄取,也以台大其他文組科系為優先,準備入學後再透過轉系考進入台大法律。由於認識多位以相似方法進入台大法律的學長姊,「我很早就掌握轉系的進路、資訊」,讓做好萬全準備的John能有充足的資訊做出判斷、因應各種情況。

繁星結果公布,John順利錄取台大政治系。開心之餘也有些驚訝,畢竟John國小、國中都在偏鄉學校就讀,班上一半同學住在部落,老師也要教甄三招後才有非專業領域的人願意任教,「沒有想過真的能考上台大」。入學後,John也順利轉入法律系,並雙主修回政治系。這段從太平洋畔到霖澤館前的旅程,雖然路途曲折,也遇到不少障礙,但靠著John積極的尋找資源、縝密的規劃、準備,使這段蜿蜒升學路行來堅定、踏實。

充實的大學生活:雙主修、教程與社交

剛入學時,擔心來自花蓮的自己比不上周遭建中、北一女等明星學校的同學,使John抱持著不小的心理壓力,加上需要準備轉系考,John的大一過得如高三般,戰戰兢兢地讀書。成績揭曉後,才發現自己的能力並不差,甚至拿過書卷獎,「才發現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順利轉入法律系之後,雖然能向景仰的明星教授學習令John感到非常滿足,卻也發現「其實法律系的基礎課程蠻無聊的」,「法律系的學生,需要不斷背誦A說B說C說,最後決定要採哪一說,是很枯燥乏味的背誦跟操作」。相較之下,政治系「一個問題擺在你眼前,有很多闡述跟發揮的空間」,加上對政治思想感興趣,因此決定雙主修回政治系。對John來說,政治學是關於權力與選擇的學問,而法律系則是做出選擇後執行的工具,兩者相輔相成。

雙主修之外,John還同步修習教育學程。由於法律上規定中度以上的障礙者出任司法官需要專家會議審查,John認為重度肢體障礙者的自己出任司法官的機率渺茫,即使考上律師證照,事務所也不一定願意雇用障礙者,因此選擇修習教程作為備案。雖是作為職涯的保險,但John依舊認真投入,也認為教程是有趣、能應用在生活中的。例如諮商輔導與實務的課程,就讓John能更好的回應身邊朋友憂鬱的情緒。

修習法律系+政治系+教程的John,看似生活重心都在讀書上,但問到John最自豪的事,他的回答卻是大學期間建立的社交與友誼:「我覺得我的朋友算多,深的、知心的朋友也有,關係上也算是正向回饋的」。這些人際網絡的連結,一方面是John情感上的支持,一方面John也從朋友身上學習許多投機的學習技巧與方法,讓原本只會土法煉鋼苦讀的John能更快速、有效的吸收知識。

除了課業與社交,John同時還打工、參與社團活動。過於充實的生活,也讓人好奇John的時間到底從哪來?「貪心嘛,這個也想要一點,那個也想要一點,最後就睡很少」雖然John也認為這樣的生活模式「可能不是特別值得學習」,但他也覺得這樣充實而忙碌的生活「還蠻爽的啦」。

卡住輪椅的窄門:被障礙的環境、去障礙的行動

看完John豐富、充實的大學生活,實在很容易忘記他是一名重度肢體障礙者,但在John的生活中,確實有著各種障礙的存在。重視社交的John和朋友出去吃飯時,經常遇到門檻、階梯擋住輪椅、無法進入用餐的情況;而在校內,也不是每間教室都有配置無障礙座位,甚至曾出現John去「無障礙廁所」如廁,卻因門太窄導致輪椅進不去的情況。除了硬體設施以外,John有時也會遇到來自人的歧視,認為障礙者不該出現在這裡,讓John「心裡會有個坎,要慢慢消化」。這些歧視也對John造成不小的心理壓力,認為自己必須更努力的讀書、考好成績以證明自己。John的生活提醒了我們:有障礙的從來不是障礙者自身,而是因為不友善的設計與歧視,「被」障礙的環境。

面對這些障礙,John除了做好心理調適外,也擔任台大特殊教育推行委員會的學生代表,蒐集校內障礙者「被障礙」的經驗,並提案要求學校修正。幸好,校方對於John的提案都願意配合,那扇曾經擋住輪椅進出的窄門,也在John的努力下有所調整。面對障礙的環境,John選擇積極行動,爭取自己生活的權利,也替其他障礙生發聲,改善校園的無障礙空間。

機會平等的重要:繁星入學與障礙甄試

討論繁星入學與障礙甄試,John認為兩個管道的入學生都會面對「能力不夠」的質疑。但回顧自己入學時戰戰兢兢,後來拿書卷獎的經歷,John認為繁星與障礙生應該「給自己多一點自信」。繁星入學與障礙甄試,都屬於積極平權措施,是基於機會平等的理念,讓原本因為城鄉差距、環境障礙而存在不平等的學生,能在管道的制度設計下,有機會和享受優勢的學生站在同一個起跑線。John認為障礙或繁星生「能力不見得有多差,只是沒有到那個環境薰陶、沒有機會」,入學後在同樣的環境、享有同樣的資源,就有可能追上,甚至有更好的表現。

然而,每個升學優待的管道,都有對應的目的。障礙甄試的管道是否真正達到機會平等的理念,John認為在制度設計的細節上有不少需要修正之處。首先,障礙甄試讓不同障別的考生共用同一份考卷,為了顧及不同障別的需求,題目設計上必須避開作圖、聽力、顏色辨識或其他題目,鑑別度有所侷限;再者,障礙甄試不考公民科,也讓如法律系、政治系等和公民科息息相關的科系,難以透過障礙甄試尋找符合科系期待的學生。最後,雖然障礙甄試是由國家統一辦理,但各個校系針對哪些障別、開出幾個名額,都屬於大學自治的範疇。這導致台大法律系只針對腦性麻痺開缺,或是台大醫學院長期不收任何障別的學生等情況,造成障礙生升學路上的不平等。John希望政府能修正這些制度上的細節,提高障礙甄試鑑別度的同時,也更積極回應機會平等的理念。

回顧John的大學生涯,雖然一路行來遭遇不少環境中的障礙,但John透過縝密的規劃、積極的尋找資源,繞過、避開、克服如硬體設施、面試歧視、資源落差等障礙,順利進入台大法律就讀。而入學後,John也在雙主修、教程、社團、社交等領域多方面發展,過著極為充實的生活;甚至成為特教學代,為其他障礙生的權益發聲。相信在未來的人生旅途中,即使仍會遭遇歧視或空間設下的各種障礙,John也能保持積極主動的心態、深思熟慮的準備,走出一條精彩而踏實的道路。

撰文者:羅啓綸

(為讓參展者貼近受訪者實際感受,故事內容盡量還原受訪者用字遣詞,並依受訪者意願遮隱部分資訊,撰文後確認經受訪者同意後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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