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在夾縫中的香港人:從世上最悲慘民族身上發現的六種啟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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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月香港明報民調委託中文大學傳播與民意調查中心做民調,結果顯示近四成受訪者有考慮移居海外,較3月份同類調查的24.2%,急增13個百分點;考慮移民的受訪者當中,近九成表示受現時局勢影響,港人信心危機盡現。這陣子不少人都瘋狂搜索移民途徑,大量移民公司宣傳湧現,香港將出現有史以來最大的移民潮。

香港從來都是移民城市,常被形容為「借來的時間,借來的地方」。也許真的是「借來」,昔日的優渥、過去繁華的表象,似乎都要撕破、落幕、歸還。

面對社會困局,每個人都遭遇到過往人生從未出現的大難題,無以逃逸:我是誰?家在哪?該往哪裡去?每個人都要問自己:最壞的打算是什麼?自己的底線又是什麼?一切都不是口號,而是血淋淋的現實。去或留,都不容易。一公噸的矛盾。

這個困局讓很多人心情沉重,準備告別舊時香港,無論是心理上,還是實際上的移動。如果香港人在過去的日子分享過一些共有價值、文化、生活習性,特別是過去一年經歷了一些共同體驗、共譜歷史,若把即將出現的移民潮稱之為大離散(diaspora),亦不為過。此刻低潮、流散將至,免不了讓我想起世上最悲慘民族 — 亞美尼亞 — 一個我在年半前到訪的遙遠的寡民小國。說是遙遠,因為亞美尼亞在國際上得到甚少的注視。

啟發一:磨難中不滅的生命力

在歷史長河中,亞美尼亞從來都不平靜的,不斷地被割讓、佔領,屬於不同的國家。亞美尼亞先是被波斯帝國及羅馬帝國相互攻伐,成為這兩國的領土或附屬國。西元四世紀初期,亞美尼亞帝國興起,並於公元301年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將基督教定為國教的國家,享有過短短四百年左右的繁盛。可惜好景不常,西元七世紀後,東羅馬帝國又成為此地區的領主,十三世紀又曾被蒙古統治。

十一世紀時,慢慢被四周更強大的王國吞併,散居各地,但亞美尼亞人仍堅守著自己的傳統 。直到十六世紀,亞美尼亞又被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所佔領。十九世紀末期,俄羅斯帝國經常犯境。留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又經歷了1915年土耳其人的大屠殺,比納粹的來得更早,卻又更少人注目。他們被流放於沙漠,被掠奪、被燒死。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亞美尼亞脫離鄂圖曼土耳其,但很快又成為蘇俄的一部份。直至1991年才從蘇聯獨立出來。雖然亞美尼亞輾轉不同權力間,但也一直努力求存至此時此刻。

除此之外,就連亞美尼亞生存在之上的土地也跟他們過不去,阿尼附近一帶,正是世界十二塊地殻板塊中六塊的交合地點。在九世紀一次大地震中,就死了七萬人。1988年的大地震,也死了二萬五千人。還存活的人,就繼續重建、努力活下去。

亞美尼亞是有一個悲壯卻超乎想像堅韌的民族,也許很值得作為逆境中的參照。只要你讀過亞美尼亞的故事,他們似乎早就不應存在。可是,他們卻在所有痛苦磨難中都活過來,永遠不敗。這種夾在大國間的動盪與無奈,香港或許也毫不陌生。命運如此,我們也要有漫漫長路的心理準備,與走下去的堅韌。

啟發二:散落四方如何扎根與互相依存

在漫長的歲月裡,不斷失去自己土地的亞美尼亞人,充滿著散居天下的不安。可是,你知道亞美尼亞人的嗜好是什麼?

答案是建築。別的人錢一到手會買汽車和衣服。亞美尼亞人會去買磚頭,然後一塊塊疊起來。法國旅行畫家Van Mour 曾在十八世紀透露,當時伊斯坦堡的建築家幾乎都是亞美尼亞人,建房時,除了斧頭和鋸子,什麼也不需要。有說,連錫南這位最偉大的土耳其建築家,其實也是亞美尼亞人。也許,惟有建築才能讓流動的人安頓下來、停泊一身焦慮。

亞美尼亞人多年來的足跡散及天涯海角,遍及威尼斯、賽普勒斯、貝魯特、大馬士革、保加利亞、羅馬利亞、蘇聯…… 在中東,只要是大批亞美尼亞人聚居之地,商店招牌必是先以亞美尼亞文書寫,然後才是阿拉伯文。根據菲利普·馬斯登《追尋亞美尼亞人的足跡 — 交會的所在》一書,他們連看醫生也必找亞美尼亞醫生,市場買吃的、衣服裁縫、書店的書,一切一切都要找亞美尼亞人做的。

他們簡直是打造自己的經濟圈,互助互利,共生共長。即使身處異地,他們的街道仍以在自己土地上消失的城市命名,彷彿原來就屬於這裡一樣。亞美尼亞人必須靠自己,締造了一個又一個亞美尼亞。

啟發三:用語言構建自己的世界

亞美尼亞在海外的人口比在國內的還要多,雖然流落異地,是什麼使得亞美尼亞人如此亞美尼亞?

關鍵就在文字。那又要從亞美尼亞的歷史說起,Mesrop Mashtots在五世紀時體驗到亞美尼亞的勢力已結束,於是發明亞美尼亞字母。他想到,如果亞美尼亞人想要在沒有國土的情況下生存,就必須擁有一些能在他們之間流傳的共同觀念。亞美尼亞人最熱愛的是他們的語言。在各地的亞美尼亞社區中,人們在公開場合還是以亞美尼亞語為主語。

位於葉勒凡山坡高處的曼登納塔朗是亞美尼亞的語言神殿,內部收藏了大約一萬份手稿及十萬份歷史文件。任何在內親眼看過亞美尼亞人手稿的人,都會驚嘆不已,是一個怎樣內斂的民族,帶著超乎常人的耐性,才能成就這樣細緻的手稿。也可能是日以繼夜的書寫、對美對極致的追求、愈發向內心求索,愈得力也愈平靜。

語言神殿的入口,佇立著馬希托茲這位亞美尼亞文字發明者的雕像。馬希托茲遺留下來的文稿,有著無可取代的重要性。 亞美尼亞語的血脈貫連了流放中散居四處的人們,因此有說,曼登納塔朗就是亞美尼亞的心臟。

對香港人而言,廣東話亦同樣重要,無論我們身在哪裡,只要我們相遇,都要守住我們的語言習慣,以各種形式保存廣東話文化。最近,全廣東話的文學期刊《迴響》眾籌不夠十日已成功達標,下月出爐,這也顯示出大眾對廣東話文化的重視。

故事未完 意志不滅

亞美尼亞人的故事,還未說完,也許能給當下的香港人一點啟示。亞美尼亞人每兩三代就發生一些事:地震、史達林、土耳其人。但它讓我們看到至少這片土地上還有生命 — 蘇聯共產黨拿不走,地震也奪不去。他們太強悍,太不可思議,竟能存活這麼久。

香港,一代移民湧入,扎根,欣欣向榮,更替, 變遷,恐懼,掙扎,離散…… 我們的故事不會就此完結。無論我或你的未來在哪裡,意志都不會在這座城巿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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