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客廳第五幅和 Jarvis Cocker 有關的擺飾，右邊是 “Jarv is…” 巡迴歌單、左邊是 talking 小抄，下方自拍照裡的我，好像有點笑得太藏不住了。這幾張小心翼翼夾在相框裡的寶貝，來自今年 Jarvis 美西巡迴第四場，10/8 Stanta Cruz 一個超級小場地。我跟 Po 笑說：「它就當作我們傳家之寶好了！」「小孩會不會覺得莫名其妙：這位阿北到底有什麼好合照的啦！？」
Jarvis 確實是個阿北了，他比同期其他 Brit Pop Icon 都要老。1995 年英倫搖滾巔峰時期，發行(What’s the Story) Morning Glory? 的 Oasis 兄弟倆分別 28 與 23 歲，發行The Great Escape 的 Blur 首腦 Damon Albarn ，和發行 The Bends 的 Radiohead 主唱 Thom Yorke 同樣 27 歲，Suede 主唱 Brett Anderson 28 歲亦相差無幾。相對於這些 twenty something 的新人新團，苦熬十多年的 Pulp，終於在第五張專輯 Different Class 聲名大噪，擠身全英國最炙手可熱樂團，那年主唱 Jarvis Cocker 已經 32 歲。
英倫搖滾輝煌的時代過去了，Jarvis 也在上個月邁入 55 歲。曾經俊美蒼白的臉變得蠟黃黯淡，黑框眼鏡越來越遮不住厚重的眼袋，曾經蓬鬆捲翹的頭髮稀疏地掛在臉上，昭告歲月的殘酷。這些我們早就知道了，對偶像的愛卻未曾減損！多年來心心念念的，就是再見阿北一面！
2011 年的 PULP 之旅
每每聽到 PULP 的音樂，總要發出「好想再看一次啊～」的吶喊。這些年經歷過的演唱會很多，但能念念不忘、回味再三的， PULP 絕對排第一。那是 2011 年倫敦海德公園的 Wireless Festival，PULP 重組的消息，可說驚動世界各地樂迷，因為距離上次以樂團之名登台，已經相隔九年，而且是以全盛時期的團員陣容回歸。為了能在這種五萬人大場安身立命，我們特地買 VIP 門票 — 如果擠不到第一排，至少還能退守到視野良好的看台區，舒舒服服、心無旁騖地看表演。
這個顧慮果然是對的。從第一首 〈Do You Remember the First Time〉 喚起回憶開始，海德公園就變成派對舞池，所有人跟著節奏左跳右擠，我幾乎被夾在半空中，只好趁隙逃回看台。47 歲的 Jarvis 早已成為披頭散髮落腮鬍大叔，但在他招牌舞步與花俏手勢之下，一首首金曲 〈Mis-Shapes〉、〈Disco 2000〉、〈F.E.E.L.I.N.G.C.A.L.L.E.D.L.O.V.E〉.、〈Underwear〉……讓全場陷入狂喜的氣氛，依舊十足騷勁、依舊充滿魔性，一如我們在 DVD 上看過無數次那位花樣男子。
演唱會結束在經典的 〈Common People〉，記憶裡的吉他 riff 傳來，眼框又不知道濕了第幾回。落淚當然不意外，但原以為會是因懷舊而鼻酸，沒想到太開心、太歡樂也能觸發淚腺。舞台上閃爍著霓虹光的 P U L P 四個大字母，和 MV 裡一模一樣； 在 Jarvis 的呢喃中與愛人一起跳舞、高唱 “I want to live with common people like you” ，希望音樂永遠不要停下，尾聲 “lalala” 伴隨彩色紙花漫天飛舞，身邊的人們熱烈地擁抱或親吻…….這景象與激動情緒，我一輩子永遠不會忘記。
不過，那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與 Jarvis 相遇，2008 年他先後造訪了紐約和台北簡單生活節。人在紐約的我，搶到第一排、親手獻上玫瑰花，還獲得握手一枚，因此高興了好幾天；而同在音樂節演出的 Po，則因曾寫一首名為 〈Jarvis Anderson〉 的歌，被媒體笑稱是預言 Jarvis Cocker 及 Brett Anderson 同時來台的先知。（想必也暗爽在心裡）
當時 Jarvis 已經發行首張個人專輯，即將推出第二張 Further complications，只唱自己近年創作，任憑台下怎麼呼喊 〈Disco 2000〉 和〈Common People〉 都充耳不聞，甚至避而不談 “PULP” 這個名字，好像刻意要做切割，以他反骨又偏執的藝術家脾氣，倒也不令人訝異。
然而十年後再看他個人巡演，似乎變得豁達些。
2018 再相見
2011、2012 兩年的限定復出，催生了紀錄片 “Pulp: A Film About Life, Death & Supermarkets”，台譯《關於 Pulp 的日常搖滾》，以巡迴最終場 — 故鄉 Sheffield 為主軸，穿插團員與鄉親軼事，但這並非 PULP 回歸宣言，樂團依然消聲匿跡至今；Jarvis 也沒再發個人作品，僅偶爾擔任別人演唱會或專輯嘉賓、偶爾以 DJ Set 出現，只能聽聽他在 BBC 6 主持的廣播節目 “Jarvis Cocker’s Sunday Service” 聊以慰藉。這一晃眼又是六、七年過去，直到去年底廣播節目劃下句點，新計畫才姍姍來遲。
今年四月，Jarvis Cocker 以 “Jarv is…” 之名，帶著新歌和新夥伴，在英國進行幾場小型演出。想聽的雖然是 PULP 時期舊歌，可當偶像進入半退隱狀態，其實已經無所謂了 — 只要他願意唱，唱什麼都好！因此，十月參演美國南加州 Desert Daze 音樂祭的消息一出，就已心癢難耐，隨後又宣布美西專場巡迴，舊金山灣區三場、Stanta Cruz 一場，還追加 Downtown L.A. （根本是由北而南玩到音樂祭去，順便唱歌賺旅費 XD），全都 500 人左右的小場地！這下沒什麼好考慮了！且為避免七年前看不過癮的遺憾，我們買了兩場門票。
第一場在舊金山的 The Chapel，也是美西巡迴首站。許久不見，像與初戀男友會面般緊張，不過，當 Jarvis 三八地舉著小鏡子出場、背對觀眾偷瞄台下，用戲劇化的低沈嗓音唱著 “I see you but you don’t see me…” 的那一刻，我們已經笑得樂不可支。新作其實和 PULP 風格相去不遠，當然， upbeats 的歌還是比較少，維持個人專輯以來的調性，〈 “Further Complication”〉、〈Fat Children〉、〈Cunts Are Still Running the World〉……等都在歌單中，有幾首先前無感，此次看他演繹卻相當喜歡，而且部分吉他和鍵盤以豎琴取代，很有意思。音樂這門藝術，果然還是現場為王。
相較於 2011 年的大場，這回近在眼前，歲月的痕跡更清晰可見，但舉手投足的魅力也同步放大。覆在灰白髮絲下的面容，依然帶著逗趣喜感，鬆弛眼袋上的目光依然俏皮流轉；修長的四肢恣意擺弄，像關節鬆脫的人偶般靈活；踢腿、扭屁股的力道一點沒少，挑逗的手指也沒停過，伴隨一貫情色的嗯嗯啊啊氣音…… 這些 Jarvis 獨門撩人絕技，有如魔法在眼前施展（畢竟他就是巫師界最紅樂團 Weird Sisters 主唱），叫人無法把目光移開。
每首歌曲之間都有一段介紹或串場，他儼然就是脫口秀主持人，還把廣播節目裡的單元 “On This Day” 搬上舞台，細數今天出生的名人。在演唱 〈Children of the Echo〉 前，他說 “I’m at certain age… Just got to face it.” Jarvis 當然比七年前頭髮更少、看起來更老，但那又如何？在我們眼中，仍是全世界最性感的阿北！當年少時的偶像紛紛凋零，有些用盡方法不顯老氣、有些急著奪回大眾關注，Jarvis 對青春年華和昔日榮光毫無眷戀的模樣，更顯一種率性與風骨，就像他曾在訪問裡說的：I always thought that I might retire from any form of sexuality by the age of 40 and just become a dignified older person.
一個多小時很快就過了，Encore 時台下自然又滿懷期待地大喊 〈Disco 2000〉 和 〈Common People〉。重回舞台的 Jarvis 説，“I was in a band called Pulp…” 他還是得唱首那時期的歌。不過，並沒有選些耳熟能詳的經典，而是〈His ’n’ Hers〉 — 歌曲並未收錄於任何專輯，算是沒沒無聞的一首作品，但這名字卻是 Pulp 成名在望前的專輯名稱。Jarvis 終於不再迴避過去，改以一種低調、不刻意討好的形式，回應樂迷的渴望。
第二場 Santa Cruz 場地更小、舞台更矮，感覺 Jarvis 很放鬆，一直跟台下聊天，分享人生第一次衝浪經驗，甚至和觀眾以茶換酒來乾杯；站在第一排的我，也不時和他對上眼，有點令人害羞。演唱 〈You are in my eyes（Discosong）〉 時，他又來到面前，我沒想太多就伸手出去，希望能握到手，結果他竟然毫不遲疑地牽起來，深情款款地直視我繼續唱：Don’t stop, don’t disappear. I need you here, I need you here. 當下腦袋已經一片空白，我完全可以感覺到自己雙頰發燙，隱約聽到四周不斷尖叫和鼓譟，卻像隔絕在另一個空間裡……（我想那就是愛的泡泡吧！）（ 很敢講）
小時候媽媽以誇耀的口氣，述說當年劉文正、秦漢多轟動 ，比現在任何明星藝人都帥得多，我都不解這些阿北有何魅力，如今終於能體會，那是媽媽的少女情懷。回顧此次旅程的同時，也翻到 2008 年紐約演唱會記錄，字裡行間的興奮之情，現在讀起來有點難為情（未來看到這篇恐怕也一樣），但作為一個迷妹的快樂、滿足、虛榮、驕傲，竟是如此單純而美好。慶幸自己十年如一日，能當個終身迷妹，其實是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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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記一個月後的 Clockenflap。之前從來沒去過 Clockenflap 音樂節，本來看名單上有 David Byrne 就很心動，沒想到十月底又宣布 Jarvis Cocker 加入陣容，當晚趕快買機票、訂住宿。
比起專場，這回歌單少了 〈Children of the echo〉和〈Elvis has left the building〉，舞台太大必須跑來跑去，也沒辦法用力扭得盡興，不過在〈 His ‘n’ Hers〉還是有跳下台問觀眾：What makes you scared? 問到我們這一區時，旁邊的男生大喊：China Government! 這下全場轟動了，Jarvis 大概從沒預料到有這答案（美國場都是 lonely, work 之類的，但這回答出現在香港演唱會上實在絕妙又合宜）， “Oh” 了好幾聲，J用手勢制止了觀眾的鼓譟：This is very difficult. I mean, if I agree with you, we may not be able to go home… But I say, freedom of speech is very important, and I respect your right to express yourself, and I respect mine……Now I need to get back to the stage.
接著，光速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場的 “On This Day” 單元出現在最後一首 〈Cunts are still running the world〉之前。他提到 1989 年的 11 月 10 日，柏林圍牆倒塌了，這顯示的正是人民擁有力量（People have the power）。我想， Jarvis 正運用他的智慧，巧妙地回應前面那個棘手的問題，能在與台灣一海之隔的香港聽到這番話，相當令人感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