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念嘅係午後巴黎

jan
13 min readMay 17,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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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呢篇應該駁去《法仔記》邊個位,我都答唔到,因為根本未寫到。Flashback呢家嘢,閃出嚟咪寫咗先。反正呢篇應該可以獨立成篇,當遊記或者日記睇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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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相處機會唔多,喺巴黎嗰兩星期,除咗到埗後嗰日,我每朝都堅持送法仔返工。

法仔自己有部N手雙門Alfa Romeo。部車雖舊,佢從冇嫌棄,仲幾愛錫。佢屋企同公司距離唔遠,但RER鐵路線比較迂迴;相比之下,揸車直接又快捷。我喺度嘅日子,法仔同我住喺另一區嘅Airbnb,搭RER返工方便咗。佢索性買兩星期交通pass,預咗平時收工可以同我去巴黎市區遊覽。佢都幫我申請咗Navigo Découverte交通卡,方便我任搭metro同RER,穿梭市區同郊區。Airbnb同佢公司都喺zone 4郊區,我哋只要去兩三轉zone 1市區,張pass已經回本。

巴黎鐵路票價好貴,難怪日日咁多人跳閘。法國前總統Jacques Chirac做巴黎市長時嘅跳閘相廣為人道,法仔冷笑:「你知唔知佢點解會跳閘?係因為佢唔識用閘機呀!佢以為拍咗卡會自動開閘,道閘唔開佢咪跳過去。」我不禁失笑:「同我哋『林鄭媽咪』咁似嘅?咪即係離地,地鐵閘機都唔識用。」香港人跳閘,以示對黨鐵不滿。法仔話,法國人跳閘,純粹為咗慳錢。香港人有時諗太多,要justify自己抗衡霸權同惡法,唔使斷章取義拎外媒圖片當寶嘅。

我初中已經跟屋企人歐遊過。雖然係走馬看花,但巴黎名勝基本上都去齊。呢次巴黎之旅,完全係為咗拍拖,唔係觀光。我每日嘅行程,就係陪法仔返工,然後自己hea到佢放工,等佢煮飯俾我食。

嗰兩星期天氣好好,十二三度,清涼乾爽冇乜落雨。我有時會著住跑步裝出門,送咗佢返公司之後,直接慢跑返Airbnb。佢公司同Airbnb只係五公里路程,一條大直路,中間有兩三個大公園,公園有好多鴨四圍貢,好過癮。如果我想沿塞納河跑,兜遠少少,都只係十公里,沿途又會見到另一番隱秘景象。

呢日我唔打算跑步,諗住趁喺巴黎最後一個weekday,用盡張鐵路pass,出巴黎市區行下。明確啲講,我係想尋訪一間巴黎市嘅精品咖啡店。

去咗兩次Coutume Café,今次想試另一間。間店叫Télescope,喺羅浮宮附近。為咗爭取時間,我冇陪法仔行返公司,由得佢自己到站落車。佢公司同車站要成廿幾分鐘腳程,一來一回都幾攰。法仔樂見我自己出市區玩,錫咗我一啖,叫我enjoy、夜啲見。

我喺Palais Royal Musée du Louvre站落車,喺地鐵站內買咗個牛角包。「Bonjour, un croissant, s’il…」我都未講完句「s’il vous plaît」,麵包舖店員已經夾好個包俾我,諗住收錢同叫下一個客。地鐵站人潮如水,個個急住買完麵包咖啡趕返工,節奏零舍快。我幽幽咁講多句「merci」就閃埋一邊。法仔教落,買完嘢唔同店員講多句「bonne journée」好冇禮貌。不過我諗呢度嘅店員會情願我吞返呢句,唔好阻住佢哋賣包。

我拎住個凍冰冰嘅牛角包,好有滿足感。雖然講「un croissant」同「a croissant」都唔差幾多,但我總算喺法國用法文買咗個包。

出閘嚟到羅浮宮地下商場Carrousel du Louvre,迎面而嚟一浸又一浸中國味——係啲人,唔係啲裝修。我冇眼睇,去麥當勞買多個煙肉蛋漢堡做早餐。法仔話冇人會喺法國用鹹食做早餐,我偏要食。冇蛋冇火腿煙肉嘅morning,算咩good morning?

天氣好好,出到戶外,望見羅浮宮,係心動嘅。不過人真係太多,而本小姐十幾年前已經嚟過。是日目的地,依然係精品咖啡小店Télescope。

我鍾意Télescope,由內到外,由咖啡到光線,無一不令我滿意。Télescope喺橫街入面,店面細細,採光充足。我嗌咗一杯espresso,乾完再追加杯cortado;佢哋嘅shot調得好好。咖啡師英文流利,同來自各地嘅客人都可以侃侃而談;我就八卦咁偷聽,當練listening。佢哋傾嘅不外乎咖啡、咖啡同咖啡。

Télescope氣氛好適合睇書或寫作。有兩三四個一組嘅客人,但更多嘅係好似我咁一支公嚟嘅文青或毒撚。嚟到就係睇書,或者打開本簿畫下圖記下事沉下思。我坐喺隔籬枱,彷彿突然多咗深度。

我帶咗《1984》嚟法國睇。買咗好耐,一直未開。法仔好buy《1984》,同我傾香港時政嗰陣,會不停提起嚟勸告我。喺Télescope嘅時候,我已經睇到後半。《1984》好好睇,但係書中書嗰部份真係睇到我暈低 — — 我做咩要同書中主角一齊睇書啊?

步出Télescope,被陣陣強風強擁入懷。呢日有陽光,但風好大,有啲寒。我步入一間boulangerie,一眼就望見我嘅心頭好quiche。個牌寫住「quiche poireaux」,我按捺住興奮嘅心情,行埋一邊,偷偷用電話確定多次「poireaux」嘅讀音。呢啲有「r」音嘅法文字,我聽得明,唔太讀到。

我深呼吸,鼓起勇氣:「Bonjour, une quiche poireaux, s’il vous plaît.」女店員點一點頭,夾起件quiche,幫我放入微波爐翻熱。「Merci. Bonne journée !」呼,終於用盡我識嘅法文,仲好有家教添——按法仔嘅標準。

件quiche熱辣辣,暖到入心,好味到不得了。狼吞虎嚥同時,我不忘text法仔認叻。「我用法文買咗件quiche!」喺法仔心目中,我好為食,食quiche同galette會笑到好似細路仔咁純真。「Quiche poireaux!人哋舖頭都寫『quiche poireaux』!點解你話加咗poireaux就唔可以稱為『quiche』?點解?明明人哋都寫『quiche poireaux』!我咁order完全冇問題!」法仔用emoji反一反白眼,堅持:「落咗poireaux嘅叫『tarte aux poireaux』,總之唔可以叫『quiche』。」我唔理,「tarte aux poireaux」咁難讀,我都係叫返佢做「quiche」算,「poireaux」都可以删去。

我沿住塞納河,向Île Saint-Louis方向行。法國人好幸福,有塞納河滋養大地、孕育文化。河邊步道好闊落,加上形形色色嘅枱櫈,滿足百樣人。踩單車、踩板、跑步、散步、睇書、聽歌、食晏、隊啤、吹水、午睡…好一個平日午後,唔知點解咁多人咁寫意,唔使困喺寫字樓。

我搵個位坐低,睇埋最後半章《1984》。睇完倒抽一口氣。如果而家有燒雞食就好喇——我心諗。諗到呢度,笑咗出嚟 ——Airbnb樓下好多賣燒雞嘅檔口,每次經過我都鼻窿抽搐雙眼發光。就算我唔開口,法仔都會笑,氹細路咁問:「係咪要食燒雞呀?食食食,成日諗住食。」我只係點過一次頭,就係跑Les 20km de Paris之前嗰晚,我話我要食好多好多嘢,嗲佢買燒雞加好多好多薯仔俾我食。佢指住我,同店員講:「佢聽日要去巴黎跑20公里呀,佢要加碳,你𢳂多啲薯仔俾我哋丫。」佢喺街同店員、路人吹幾句水都會好自豪咁介紹我即將要跑個巴黎廿k。雖然跑廿k唔係咩巴閉事,但我感受到佢以我為榮,即使佢對我嘅跑步成績毫無概念。嗰餐除咗燒雞同薯仔,佢仲炒咗蕃茄洋蔥炒蛋,同煲咗一煲白飯俾我。我唯一一次賽前加碳加得咁足,仲要係有情人預備。

冚埋本書,我再度起行。唔知Île Saint-Louis有咩特別,既然有時間,就聽法仔建議,四圍行下。

有個法國佬喺我背後追上嚟,推住部單車,撩我傾偈。佢識講英文,但我唔鍾意講英文——我對法仔都係講廣東話。出於禮貌,我有回話。

呢個人好友善健談,問嘅都係一般人同旅客傾偈會問嘅嘢:係咪初次遊法呀、鍾唔鍾意巴黎呀、啲嘢啱唔啱食呀、留幾耐呀、有冇學幾句法文呀…直覺佢係個好人,但法仔成日警告我:「巴黎市區好危險,唔好亂俾人搭訕。」搞到我一路傾就一路慌,周身唔聚財。

個法國佬話要去參加朋友party,未夠鐘有空檔所以沿河漫步。喺某條橋同佢分道揚鑣之後,我伸手入衫袋,摸唔到部電話。

我呆咗,個人怯晒。不停回想上一次揸住部電話係幾時、影過咩相。法仔話過,佢哋文化係唔會一路同人傾偈一路篤手機,所以我完全冇喺同法國佬傾偈期間拎過部電話出嚟。我開始驚:會唔會佢真係扒手?幾時用鬼影變幻手扒走咗我部電話?

我驚法仔會鬧我:「叫咗你唔好俾陌生人搭訕!」法仔從來冇語氣重咁話過我,但我都係會驚,怕見到佢對我搖頭嘆氣。我亦好擔心冇咗今個trip嘅相,即使我近乎晚晚backup,但我連一日半日嘅相都唔想失去。

來來回回,尋尋覓覓,地氈式搜索,終於俾我喺橋底搵返部電話。原來只係跌咗,literally跌咗。我為曾經懷疑過嗰位健談法國佬感到愧疚。

搵電話搵耐咗,根本冇咩時間逛Île Saint-Louis。喺島上打咗個白鴿轉,就過返聖母院,打道回府。聖母院經歷大火之後,仲係重建中。未修復好,依然精緻宏偉。

返到Airbnb,等埋法仔放工返嚟,又再匆匆出門。法仔拖住我,急步行去攞車。佢行得比平時快,我攰到有啲炆。佢見我咁嘅衰樣,苦笑問:「一係我行快啲去攞車,揸過嚟接你?」我明明想扭計,又要扮賢淑,猛擰頭,只係扁扁嘴:「你行太快,我真係好攰呀。」法仔又擺出一個氹細路嘅樣,微笑:「你唔係跑步咖咩?追唔到我?」「跑步我okay,快行我唔得。」就算我賴皮,佢都只會覺得我可愛。

撻車之後,法仔好心急,話要趕返屋企。「點解咁急嘅?今晚咁早開飯?」「我爹哋、媽咪、屋企電話,全部冇人聽,我搵唔到佢哋。」我恍然大悟,佢行得比平時快,因為掛心年過七十嘅雙親。

揸到返佢屋企,燈光火著,佢父母淡定咁同我哋打招呼。法仔氣急敗壞:「做咩唔聽電話?全部電話都冇人聽?我以為你哋有事!」伯母笑笑口:「你爸爸頭先講緊電話,我又行開咗去煮飯,電話冇拎落樓咋嘛。」我望一望法仔,佢噴晒氣,反晒白眼,解一解喉嚨粒鈕,轉身坐低睇電視。佢鬆一口氣,但又谷住道氣。孝順顧家嘅男人,我鍾意。

伯母嗌:「開飯喇!」我已經喺佢哋屋企食咗好幾餐飯,知道餐前應該點擺餐具。法國人對飲食文化好講究,每人每餐都有自己餐巾。佢哋有私伙餐巾,我起初得紙餐巾,後嚟有布餐巾,有啲感動。

我哋先食鵝肝醬多士,再食烤無花果。我知鵝肝做法唔人道,唔太想食。無花果係佢哋喺後花園自家種,我食咗好多。好羨慕佢哋長年都食到樹上熟無花果,香港買新鮮無花果都幾貴。

伯母又捧咗一大煲白酒煮青口出嚟,同我講:「我唔知你鍾意食啲咩呀。Jamie同我講你已經試咗escargots,所以我諗住煮moules marinières俾你啦。你鍾唔鍾意食moules咖?」我本身唔太鍾意食貝殼類,呢次係我人生第一次食青口。偏食至極嘅我,喺朋友屋企都會盡量將原本討厭嘅食物塞入口,更何況而家喺男朋友屋企。

食食食,咩都食。嗰煲青口,保守估計有150隻,因為我一個人至少食咗40隻。我數過,我真係數過。青口質感好怪,但係白酒忌廉汁好正。

佢哋屋企係法港家庭。法仔好米飯,唔好粉麵。正當我奇怪點解今餐冇carbs時,白飯終於登場。緊隨其後嘅,係一人一隻烤鴨髀,仲有炒菜。我冇諗過而家先上主菜…頭先一人40隻青口算係咩?前菜?

「Jan,你食鴨咖可?我唔知整咩俾你食好呢…不過今次烤得唔係幾好,我原本嘅整法唔係咁咖…哎呀希望你啱食啦。」食食食!我好少食鴨髀,但勁鍾意食鴨胸——都係鴨肉啫,我食!我聽得出伯母為咗我哋返嚟食飯,有花心思度菜式。受寵若驚。

世伯食飯要飲酒。法仔幫世伯斟完,拎咗另一支酒出嚟。「爸,你嗰支太烈喇,佢飲唔到咖。」法仔知我唔飲得,但佢會想培養我小酌幾啖。佢都買過一紅一白返Airbnb同我飲,喺酒舖花好多時間揀,想遷就我口味。聽到我話「okay,飲到」甚或「好甜,鍾意」,佢會笑逐顏開。

飯後要食芝士,法仔又拎咗兩款出嚟。「爸,你嗰舊太濃喇,我都唔啱食,佢點會受得住。」世伯總係微笑,用英文叫我try。我同世伯交流比同伯母少,始終伯母講廣東話。除咗英文,笑,就係我同世伯嘅共同語。佢笑住叫我try,我都會笑住try。又冇法仔描述得咁誇啫。

法仔教,食芝士要配生果。咩生果都得,係生果就得。佢拎咗兩條蕉過嚟。我已經唔係第一次見佢用蕉送芝士。老老實實,兩樣都乾噌噌,我覺得好怪,不過照跟。伯母笑住同世伯講:「Jan又跟Jamie食蕉嘅?兩個咁鬼似。」原來法仔怕酸,所以云云生果入面淨係揀蕉嚟食。難怪我買返Airbnb嘅奇異果佢掂都唔掂,但就搣晒我諗住跑步前後食嘅蕉。

「哎呀!我今晚係諗住同你哋食香蕉船咖!你哋而家食咗蕉,仲點食得落多隻香蕉船呀?」「冇所謂啦,我哋就咁食雪糕都得!」伯母好興奮咁入廚房拎咗雪糕同whipped cream出嚟,叫我自便。

法仔𢳂咗一大球雪糕俾自己,擳更大球whipped cream喺上面,覆蓋整球雪糕。我碌大對眼,皺晒眉——我好怕whipped cream。法仔又𢳂咗一大球雪糕俾我,跟手拎起支whipped cream。我捉住佢隻手:「唔要呀!自己嚟,自己嚟!」伯母幫口:「哎,如果Jan唔鍾意,你就唔好搞佢啦。」法仔蠱惑咁笑一笑,擳咗一小pat whipped cream喺我球雪糕側邊。「你,要學做法國人,法國人係咁食甜品。」

食完飯,我哋準備返去Airbnb。伯母執咗一袋生果俾我,叫我哋拎返去食,十足十啲阿媽喺仔女婚後瘋狂買橙俾佢哋咁,驚死啲仔女唔夠維他命C。嗰一刻,我諗起我媽點對啲仔同新抱,覺得好好笑,又好窩心。

念念不忘Télescope Café,懷緬起嗰個午後巴黎,安於平淡似水嘅相處,於是打咗呢篇流水賬。就算此情不再,我都會想重訪巴黎,再跑Les 20km de Paris,再去Télescope,每一日都要食qui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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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

劇透:段情爛尾,所以段故都好大機會爛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