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升《縫》: 一個現代人/蟲豸的荒蕪生長簡史

Chen AC
3 min readJan 3,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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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千禧年直到現在的時間軸,算算快二十年,覺得這段時間台灣文壇普遍瀰漫著一股灰撲撲的厭世氣氛,寫作的格局小、孤獨、微觀,要不然就是作者群太鍾情於展現恐怖效果,結果往往沒嚇到讀者,徒留很多對篇章字句的問號。

坦白說,作為一個讀者,我對台灣文學這樣的走向是很不喜歡、很不滿意的。所以,這麼久以後看到快十五年前出版的《縫》,我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沒錯,它的套路跟上述的那種「文壇風氣」很像,但是,都是真的有情感/關懷/控訴的主題為基底,所以這些短篇故事就不只是單純的詭奇、怪誕。也由於它的寫法頗為個人、幾乎靠近私小說的光譜,所以通篇看完,像是看見一個本該天真的男孩子,如何在這個扭曲的現代社會長大。

小學被鄰居施暴、霸凌,試著在家庭找尋溫暖;中學被升學主義主導的校園、家庭壓迫成一個個失去生命氣息的怪物;大學對同性情感茫然無措、進而到當兵時只是為了掙一天休假而奮力的虛無;到了出社會,變成只好販賣自己情感求生存。

好作品在讀的過程中都會看出蹊蹺,最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你急著想知道下一頁怎麼了。他的故事在這種迫切感的營造表現出色,故事雖短,卻也都短得恰到好處。

《縫》是格外耀眼的同名作,短小精練。起初以為就是要寫夾縫、社會的縫隙,後來發現原來是個有意思的雙關,縫也可以念成縫ㄈㄥˊ,縫合兩種物質的逼迫感,因為主人翁家裡是做西服的,主角父親拿著大剪刀發瘋的景象也很經典。張耀升自己說讀了他的小說後會「想太多」,接著會「對整個環境與自己的存在感到噁心」,後下小結說這是「無邊無際的現代主義焦慮」。

《螳螂》有真情與無奈,《敲門》是焦慮與虛無,值得玩味的是《藍色項圈》和《友達》兩篇的參照對比,同樣一則故事,卻分別揭露不同真相,藍色項圈的象徵簡單又鮮明,達到顯著的恐怖片效果,讓人感覺像在看日本恐怖漫畫。

張耀升的作品裡面常流露著一種「人類就像蟲蟻一樣」的意識,那跟我的想法很合拍,我相信膨脹自我不能幫助我們看清世界本質,也認為不是「凡事總會變好的」這樣安慰自己就是好的。像他說的,「將黑暗寫出來」本身就是一種出口──或不用這個詞,總之是個方式,是我們還表現出與世界溝通、向世界投石的方式。

最後,分享這篇我很喜歡的專訪(原來是因為《縫》出新版我才有幸知道這樣的舊作),節錄作者說的:「 面對真實事件,再把它寫成小說,寫的過程裡因為觀點受到侷限,它就一定會偏離真實,所以只要下筆,不管如何寫實,它就是假。要逼真,有時需要適度扭曲,把某個主題凸顯出來,才會比真的還要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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