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與感性之間,或稱在愛與痛的邊緣

Erik L.
5 min readMar 18,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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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是一個人全部忘掉以後剩下的東西。

像是配合這些話般地,我大學上過的課幾乎都忘光了,尤其是在建築系上過的很多技術課。
但我在大學遇過的一些人,的確深刻地影響了我,並在我後來面臨人生抉擇時,都會彷彿在面前出現那些人說話的面孔。

能改變人的只有相遇。

我覺得在大學時期,除了老師、摯友以及一些較要好的同學之外,我覺得我最大的幸運是透過一些契機見過一些人,包含我今天所想說的兩位:毛森江和蔡智恆。

我穿拖鞋長大,我還有什麼好失去的?

我用我的想法和原點在做建築,我一直在談的是,人的原點是真,建築的原點是人,建築產生的空間的原點是記憶。我的原點是五十年後的建築,甚至於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後的建築。因為你的原點不一樣,你思考的方式不一樣,所以你才能創造出不一樣的建築。

這絕對是我回首大學時期仍依然感到最幸運的其中一件事:我曾經訪談過毛森江建築師。當時是因為建築系建築材料課的課程要求而去做訪談。我高中時看了關於安藤忠雄建築師的紀錄片決定走上建築之路(現實有點走偏),所以對於在台灣建築界中風格接近並曾直接受教於安藤建築師的毛森江建築師一直很是佩服。
去訪談之前我擬了很多問題,畢竟是建築材料課的報告,當然要琢磨於毛建築師代表風格的清水混凝土其中包含的涵意。但我在那場訪談中最大的獲得,卻是超過建築材料、設計,而是相信會貫徹我整個人生的啟示。

當我決定學建築時,是我三十幾歲已經開一間服裝公司的時候,我毅然決然地把公司頂給別人,加上一個中學都沒畢業的學經歷,從怎麼蓋房子開始學怎麼做建築。包含去成功大學旁聽建築系的課,去工地請教師傅,以及跑去日本在安藤老師底下工作及學習。

對於那些面對不同需求就產生不同風格的建築,不是我期待的。要建立一種具辨識性的文化很難,並且自我意識觀念要很強。尤其不能為了五斗米折腰,寧願餓死也不要做出不屬於我自己(風格)的建築。而就這點,幾乎所有人都屈服了。

同學們,你們要想清楚,你們離開學校後開始從事建築業,當你內心沒有一個建築思想的時候,其實不算是做建築,而只是在做一種經濟行為。沒有熱情不會出現好的建築。

我在那次訪談中,得到最重要的東西,我每次想到都還是會全身起雞皮疙瘩。
「彷彿我眼前當時出現了像是星星一樣的光芒,我就只是向他伸出手。」
他的表情、眼神是這麼地輕描淡寫,都像是在說他曾做的這一切有多麼的平凡甚至俗不可耐,但那一個畫面我回憶了無數次,簡單一句話說了人生的太多可為和不可為。

「當在你的面前出現一個熱情時,你有辦法拋下你現在所有的一切,奮不顧身地向其撲向嗎?」
於是為了這個想法,我和我當時的組員,兩個只是外系輔系建築的人,一個大學畢業後去了 UC Berkeley唸建築,一個則還在柏林掙扎。

學建築要培養自己要有一個很高的熱情,不然你做不下去。學建築的沒有一個輕鬆的。我常常跟同事說,你事情是做好了還是做完了?做完了就只是等著領薪水。每天早上你眼睛打開,不是很想去公司上班的話,我告訴他,你趕快把辭呈寫一寫,你已經對這份工作沒有興趣了、沒有那個原動力了。你已經沒有熱情去產生衝動去突破或創造自己的理想了。

「你有一個憧憬、你有一個意念,你要趁他還在燃燒的時候,去奔向他。
當它熄滅時你就要毅然決然地離開他」
毛建築師的神情在我無數次的回想中如是說。

那個年頭,純粹死得早

蔡智恆的筆名是痞子蔡,成功大學水利工程系學士念到博士,因此在成大待了十幾年。從博士班時期開始寫了多本以成功大學為背景的小說,除了新出版的以外,幾乎每本我都讀過兩遍以上。而他一直待在台南,也每一年都會回成功大學演講一到兩次,在大學期間我聽了他的演講四次。在最後一次,我針對他在他的小說《暖暖》裡面的這句話「 那個年頭,純粹死得早」,作出提問。

我覺得我在那本書把那個氛圍寫明了。那幾年,台陸交換生很多,那種在學生時期的單純其實很難長久。

我試著去寫出那種感覺,就像是今天你問我這個問題。我會記得這份感覺,等時機成熟,我就會試圖寫下來。

我一方面很欣賞蔡智恆是因為他身兼大學教職及小說家的身份,如同很愛用的一種形容:右手寫論文、左手寫小說。另一方面,卻又有些不解甚至不滿。
「一直寫著大學時期發生的事,不就像是無法離開那段時期,被過去的回憶纏著無法前行嗎?」像是村上春樹小說裡書寫的那些人,要嘛停下來,要嘛去尋找自己為什麼停下來。

「我不想這樣子。」

如果停在原地都有倒下的可能,我希望我就算跌倒了也是發生在往前奔跑的過程。
然而在這過程中我得到的卻是更多且更深的迷惘和困惑。
於是我開始理解了他所在做的事,你要對某個時期的自己下一個鏡面,時常地以此觀照現在的自己,確認自己還記得自己當初的模樣,不要在討生活或討理想的過程中迷失自己。

於是我常常每隔一段時間就回頭檢視自己,不斷與單純自己時期的朋友對談,然後偶爾讀著蔡智恆的小說,甚至想想如果我遇到高中時候的我,他會喜歡我現在的模樣嗎?
我在很多親近朋友的身上投下了錨,以確保自己就算走得很遠,甚至不小心太遠了,也不會離當初純粹的自己太遠。

我不是企圖改變這個世界,我是在避免這個世界改變我。
這句話不是出自蔡智恆,但卻是我為他下的非常個人的註解。

而這篇文章會產出,其實也是在近期與大學時好友的對談、對當時的回想及檢視後的成果。

「我還記得當時我們真誠的模樣,也相信那個真誠的我們還在。」

特別感謝:
當時和我一同訪談毛建築師的組員有拍攝影片,讓我在時隔7年後的今天還能再次重溫當時的畫面。敬當時純粹的我們。

補充資料:
全是因為太過浪漫–毛森江建築工作室 — uraniastudio
蔡智恆 — 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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