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希的人間樂園

Jung-Wei Wei
5 min readMar 18,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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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美學中的人性探究

綜觀東西方美學,不難感受到兩者的衝突與對映,東方利用生紙的吸水性,讓墨水暈出記憶中的山水意象;西方則善用麻質畫布的堅韌,透過筆觸的力道,以顏料堆砌出人物的意氣風發。身於長於迥異的時空背景,畫家們以作畫撫平內心的焦慮與不安,潛藏著心中嚮往的遠方,美學本身是種選擇,沒有優劣之分,若是能夠平等地看待東西方美學,真實感受彼此相互衝擊的震撼,定能享受一遭歷史以及人性的探索之旅。

收藏於西班牙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中的三聯作《人間樂園》,出自十五世紀的尼德蘭畫家波希 (Hieronymus Bosch, 1450 ~ 1516)之手,有感於當時腐敗的天主教會風氣,波希的畫作被認為是對於當代社會的批判,畫作也深受哈布斯堡王朝統治者菲利普喜愛,畫作由左至右分別為天堂、人間、地獄。

天堂(左)
人間(中)
地獄(右)
《創世紀》第三天(閉合狀)

其中右側的地獄,以超現實的符號將基督宗教中的七宗罪(傲慢、嫉妒、憤怒、懶惰、貪婪、暴飲暴食、性欲)表露無遺,後兩者正如同告子所謂「食色性也」,上述的七宗罪一直深植於人性之中,始終等待人們正視的勇氣。

解構或者是解讀一幅畫,往往會將讀者們導引至單一的解答,然而找到答案的同時也遺失了其他的詮釋機會,如同我接下來對於以下地獄畫面的描述。

光線流竄於地獄的黑夜之中

波希將自我置身地獄中,冷靜也冷漠地觀察一切的惡。

在上位的鳥兒,頂著鍋爐、啃著人類的身軀,其胯下間飛出幾隻黑鳥。

鳥兒咀嚼的同時拉出人形的排泄物,腳底下的女人,胸口依附著蟾蜍,身軀則被暗黑的怪物環抱著。

面露貪婪的豬隻,頭披修女的頭巾,作勢侵犯著恐懼的人類,手持羽毛筆,迫使人類簽下契約,與一旁的鎧甲左右夾攻,害怕的人類正腹背受敵。

人類以肉身彈奏著樂器,即便琴弦如同刑具穿透身軀,仍毅然張開雙手。

樂器同時也壓在另一個人類的背上,股間被畫上樂譜,一旁人們正議論著。

而三聯畫(又稱為祭壇畫)中幅,洪水來臨前的人間,則描繪著人們沈浸於稍縱即逝歡愉之中,面對啼笑皆非的人生,是該陶醉於虛幻的快樂中,探索這個世界的種種,抑或屈服於終將面對的痛楚與孤獨,我認為波希也許想透過這幅圖讓人們思索究竟何謂瘋癲、何謂道德呢?

浸淫人間樂園的狂歡中

玻璃球中的男女相互愛撫著,面對存在威脅的裂痕也無動於衷。

情侶底下那位孤獨的人躲藏於狹小的空間裡,探出頭與老鼠對話。

當狂歡的人們正享受於擁抱、親吻、交媾時,其中有個人類雙手抱頭,同時將屁股翹起,兩朵鮮花插在肛門中,與你我相互凝視著。

眾人合力拱著節肢動物的身軀,有個人把玩著尾巴,有些人試圖鑽進其中一探究竟。整個畫面揭示著人們正盡情地一同享樂,每一寸快樂都不忍割捨。

這整部作品給人一種超現實的距離感,看似遙遠卻也貼近,所謂超現實也許同時代表著某些既存的真實狀態,虛實交錯的美學蘊藏著哲理與批判,更加令人玩味。就如同時間本身並不ㄧ定只能存在於此刻,它也存在於人們的記憶中、存在於人們的夢境中、存在於人們的想像中,沒有所謂的真假之別,只存在極為主觀且私密的感受。

從這個畫作中,不難看出波希對於大自然細膩的觀察、對於人性赤裸的描摹、甚至是對於世間的虛偽道德觀提出嚴厲的駁斥。或許,人生的修行之所以困難,並不在於教條式的束縛或規範,更多的是我們必須勇敢且誠實地正視人性中的惡,並學習在接下來的日子中與之共處,到頭來,唯一值得追求的可能也只是平衡的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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