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從我們一行人前往希拉穆仁草原前開始說起。
在中國，由於城市／景點與景點之間的距離往往較長（車程1小時以上），如果沒有公交或客運（或轉乘費時長），就只剩下包車或拼車一途，也就是花錢請一位師傅拉（載）一群人到處玩耍的意思，前者是包下整輛車，後者則是與其他相同目的地的遊客共乘。找包車、拼車的方式很多，譬如，百度上就有很多包車師傅的資訊，通常可以掃二維瑪加微信ID後私訊詢價。
行前，我們八人在淘寶上找到一位師傅，談好包車兩天，印象中總共1600元人民幣，人均每天200元。
於是在呼和浩特（蒙語意為「青色的城」）的第二天早上，我們搭上師傅的車，前往車程距離兩小時以外的希拉穆仁鎮。途中，我們和師傅提到「騎馬體驗」的行程，師傅表示可以先拉我們去馬場，玩完再去草原，因此，我們八人決定先去騎馬。
到了馬場後，師傅先跑去和馬場的人詢價，而後報給我們的價為每人480元人民幣（約一小時半），我們嚇一大跳，因為價格遠比我們打聽到的、想像中來得高，討價還價後，以每人300元成交作結（可見作價空間很大）。我們問：「可以用微信支付嗎？」馬場的人表示只收現金。
在我們哀嘆現金不夠時，師傅說他有現金，代墊後，我們再打錢給他，於是我們順利地騎了馬。事後發現，費用不含保險，讓我覺得那次體驗其實挺危險，幸好馬蠻溫馴，沒有暴走失控。
之後細節就不多談，時間快轉至傍晚時分。師傅載我們到當晚要入宿的草原農家，在我們辦理check in時，同行夥伴跟農家阿姨提到稍早騎馬的事，他們一聽見每位300元RMB的價碼，斬釘截鐵地說我們被坑了，說師傅拉我們到他經常光顧的馬場，能哄抬價格從中削了一筆，並表示他們農家也有提供騎馬服務，且價格可以更低。
隨後，師傅一進門，立刻被農家阿姨用（內）蒙語（在地腔？）大聲喝斥（稍微聽得懂），飆罵說怎麼可以坑外地觀光客？是不是賺了一筆？不知道草原文化的傳統（指農家招待賓客）嗎？諸如此類，師傅一開始生氣地為自己辯駁，但或許是因為被拆穿而惱羞，漸漸陷入語塞，最後惱羞離場，留下我們一群人消化深沉的尷尬。
而後，農家阿姨還給我們一行人上了一講旅遊教育，說哪些私家黑車不要找，建議我們和師傅解約隔天的包車行程，玩完農家的草原活動後，由他們的接送服務轉搭客運回市區。
碰上這般窘境，你會怎麼做呢？
幾經一番討論，考量成本、行程規劃、（包車師傅和農家阿姨）雙方（利益）立場，我們決定：隔天不在農家停留，繼續請包車師傅拉我們一整天到其他景點、回呼和浩特。
第二天，我們一行人上車後，師傅便開始憤怒地抱怨那戶農家，說他們的住宿條件也是可以檢舉、沒有什麼草原文化傳統等等之類的，我們沒有吭聲，只請他冷靜，別再說話。被包車師傅坑了一把，我們也很不爽。師傅冷靜下來後可能也自知理虧，對我們第二天行程要求沒有任何異議。
最後，去了敕勒川、陰山下、哈素海以及南湖溼地公園，晚上回到民宿，師傅離開前，我們互相微笑道謝說再見，結局還算圓滿，雖然不完美。
其實，討論的當下，我不願意再相信包車師傅，認為應該要求退掉第二天的包車費用，參考農家阿姨的方案下山；然而，我的幾位夥伴們卻認為，這個「選擇」對我們並非最有利，畢竟，我們不知道農家阿姨會開什麼樣的價錢拉我們到客運站，而且，留下來玩草原活動，坦白來講，就是要賺我們的錢，甚至那份她沒賺到的「騎馬」也是，否則，也不必特別動氣，謾罵包車師傅說謊、不老實，儘管他的確如此。
雖然我覺得夥伴的觀點把農家阿姨想得太壞了些，但，這種功利主義出發的論證也不無可能，我忽略了包車師傅和農家阿姨都是觀光業者的事實：他們都只是想賺錢的商人。
最後，我們選擇「隔天不在農家停留，繼續請包車師傅拉我們一整天到其他景點、回呼和浩特。」程度上避免農家阿姨黑化的風險，利用包車師傅的罪惡感降低我們繼續受騙的可能，對夾在兩方中間的我們來說，或許是最佳解。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這樣的選擇究竟算不算原諒了欺騙我們的包車師傅？背叛了滿懷善意的農家阿姨？突然發現所謂的善惡、公平、正義很難去界定，更別說釐清真相。有時候如此－很直白地說－工於心計的決定往往只是想要自保、降低（金錢）損失罷了，正如同包車師傅能削一筆是一筆，農家阿姨可能暗地嘔著少賺了一筆。
遊客想盡辦法花小錢玩遍地；業者絞盡腦汁亂報價畫大餅。這是世界各地觀光業都存在的普遍現象，說是本質也不為過，但，在中國／大陸，或許是因為競爭激烈、商機龐大的緣故，透過造假、誇大、誘騙、逼迫、共謀、出乎意料之外的手段詐取遊客錢財的黑心業者不勝枚舉，譬如長得很像官方巴士的私家旅遊客運；搭纜車前有人幫你拍照，事後才跟你說照片要收費；有專人誘拐觀光客到店內購買一根要價$38RMB的麻花捲；突然有一位道士衝到你面前唸咒，唸完跟你收錢，不給錢還詛咒你（我室友遇到的）……
總之，綜合我日後在中國／大陸旅行的經驗感受，只能說，中國／大陸的觀光業存在蠻多問題：嚴重的資訊不對稱、地域刻板印象、傳統民族商業化、社會信任低落以及地方政府監管不力等等，旅行前做好充足的功課是必要的（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天津麻花節的奇葩話術xD”），否則很容易被當羊宰，被騙到開始懷疑人生，到最後都不敢與人交談了。不過，撇除這些惱人的因素，中國／大陸很多地方還是值得闖蕩闖蕩的呢！
想必現在內蒙古草原已是青青離離，和我造訪時一片初芽嫩綠的景況截然不同，雖然沒有見證草原繁盛最美的時候，但是，沒想到能在這躺旅行中深刻體會到社會學所謂「結構」（structure）與「能動性」（agency）的真實展現，成為旅途的記憶點，也算一份難得的收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