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思想,總是不幸且無可避免地落後於總體情境的變化。」

歐馬克
Aug 27, 2023

書適圈走近榮格課程-王浩威醫師:《未知的自我》導讀

榮格的一號人格與二號人格

自童年起,榮格就覺察到自己內在分裂成兩個部分,他開始稱之為「一號人格」與「二號人格」。前者出現在諸如朋友、學校、家庭與社交活動的日常世界裡,而二號人格則似乎較為黑暗、幽微與神祕。二號人格似乎另有來頭,而非出自一個出身瑞士鄉間的聰慧小孩、牧師之子的世界。這是他人格中與夢還有恐懼和幻想有關的那一面,而就是這種內省洞見,讓他首度覺知到無意識。-《榮格心理學指南:理論、實踐與當代應用》The Handbook of Jungian Psychology: Theory, Practice and Applications

「在我的世界裡,一直都存在著兩個人。」

一號人格是社會人格,是與現實世界互動的角色,透過自我認識與意識到他人對我的認識所建構起來的自我(ego)。在不同的場合、時機,我們會做出與該情境相符的行為。我們是在扮演某個角色。

自我只認識與他自己有關的部分,卻不認識無意識及其內涵。人們在衡量自我知識時,是透過一般人在其社會環境中對自己的了解,而非透過多數隱藏起來的真正心裡事實。

一號人格不是全部的我,就算蒐集全了所有角色,也不是全部的我。因為在我的世界中有二號人格,二號人格是無法言說的存在。例如有之於無,地球之於宇宙,主體之於背景。二號人格不是一號人格的對立,二號人格是我的世界中,非一號人格的總和。二號人格=~∑(一號人格)。如果說一號人格是比較偏向意識的,二號人格是比較偏向無意識的。

榮格分析自己的濃霧護燈之夢,他認為夢中的那盞小燈就是他的自我意識,這是他唯一的一盞小燈,他必須用生命去護衛它,因為這是他對世界進行理性理解的重要基地。與廣瀚巨大的無意識深淵相比,它雖然顯得脆弱丶渺小,然而相對明確。捨棄理性意識這盞明燈,接下來就是無盡的黑夜!-紀金慶:榮格精神分析第二講

而一號人格就是那位護燈人。

榮格在二戰時與戰後,他的一號人格對外面的世界還是有好奇與責任感的,當猶太人逃離德國時,他努力地想維持世界醫學心理學會的心理學烏托邦。他也對大眾的流行想法感到興趣-為什麼希特勒能上台,為什麼人們開始討論UFO、幽靈與鬼魂。於是他受邀為文,在柏林圍牆建立後,冷戰開始,歐洲被一分為二的時代背景下,寫下對未來世界的看法。這篇德文翻譯原名為《當下與未來》,後以《未知的自我》(Undiscovered Self)一名流傳於世。

自性(Self)

當我們想到一件事時,腦海中會出現一個圖像,自性是一種原型的圖像。代表人的潛能完全體現,以及人格的整體(第一人格+第二人格)(意識+潛意識+集體意識+集體潛意識)。

柏拉圖談的理型(logos)是指一件事物最理想完美的樣貌,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我們是在真實世界中努力模仿,試圖朝著它的方向去貼近。

自性(Self)也有點這種味道,一個對我來說更好理解的說法是神性。

而我們的人生目標,就是活出自性-不只活出自我,還活出自己忽略的自我;一個內向的人要活出外向的那一面,一個男人要活出女人的那一面。往外活出與外在世界連結的一面,向內活出與內在世界連結的一面。

榮格比喻自性是一個精魔,一種不具良知的決定性力量。良知是由意識所決定的。若以這個角度,我則把自性聯想為自然性。生來就有,是仁慈也是殘酷,能孕育生命也能摧毀生命。

當自性以夢的方式出現,若我們能選擇積極反應,我們就不只是順從原型(archtype)。但如果我們忽視或選擇迴避,我們未來回溯時才會意識到,我們親手毀壞了那段關係與人事物,毀掉了一個價值未定的機會。

當颱風來臨時(大自然的天災、比喻作自性),若我們忽視警報系統(夢),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我們可能就會遭受到重大的打擊。或是,我們(自我/意識)可以藉由警報系統判斷災害的強度與路徑,以及我們過往的防災經驗與後果,來調整自己要如何應對這次的警報。

1. 來自大自然(無意識)的訊息不是全部都有意義的,如何分辨訊號與雜訊是第一關
2. 預測與警報系統(夢)
2-1 可否精進,加強讓有意義的訊息過篩,無意義的雜訊濾掉
2-2 可否變得更易讀易懂,並且提供有方向的指引
3. 防災演習(意識與行為),對各種情況進行預演做好準備,將災害分門別類,劃分大小輕重,建立SOP,並模擬應對不同災害的各種反應,並從中選出最合適的

這片廣闊的無意識地帶,並不受意識的批評與控制,批判與控制需要對象,但我並不知道對象是什麼。無意識是個我不認識的我,自我無法觸及到的部分。我們毫無防備地待在此地,暴露在所有的心靈傳播傳染病與影響之前。就如所有的危險那樣,只有在我們知道是什麼在攻擊我們、它如何攻擊、從何處攻擊、以及何時攻擊的情況下,我們才能保護自己免於心靈傳染病的威脅。

自我與自性間的關係是個持續的過程,是透過一個人的一生來表達的。人若要成為一個更好的物種,更文明、更有靈性的物種,就必須要能看到自性(以及與自性有良好的互動)。

個人在當代社會的困境

當高張的情緒超過了理智,人就容易被荒誕的口號和幻想牽著走,集體著魔的情況就會出現,繼續擴散為精神流行病。

例如相信妙禪成佛的信眾,在個人層次上已經被瘋狂擄獲,在團體層次上集體失智,若社會出現極端的不平等、不安全、暴力事件,當人們心裡需要有所依靠,且對生活害怕或不滿的情緒大過於理智時,邪教團體是可以一舉壯大勢力崛起的。中國歷史上的黃巾賊(農民+道教)、白蓮教、天理教、太平天國、義和團,都是民怨高張+民智低下+藉托宗教,起義團體對少數既得利益者的集體投射與集體陰影所爆發的戰亂。

榮格認為每出現一個瘋狂的明顯案例,可能就有十個潛在的瘋狂者,他們表面行為如常,但他們的觀點和行為無意識地受到瘋狂病態及邪惡因子的影響

網路是一個觀察到這些瘋狂潛伏者的地方,惡質留言的背後,也都是一個個正常上班上學的人,但是他們的內在極度不平衡,需要靠詆毀與不堪入目的文字,讓他心靈中的惡念獲得抒發。

群眾為了補償自己混亂的思緒,大眾經常會製造出一位領導者,他必然會成為自身膨脹的自我意識犧牲者,正如歷史上無數的案例所顯示的那樣。

理智越薄弱,知識越少,情緒越不穩定的人,越容易有這樣的傾向:在政治上,我們需要強人的領導,帶領我們經濟成長,嚴刑峻法,給予我們穩定繁榮的社會。在宗教與心靈上,我們需要先知偶像,帶領我們心想事成,功成名就。

當弱小的個人把自身的想望投射到某個他認可的對象上,他更靠近他的理想的這種想法就會膨脹,他會覺得他比其他人更靠近神。而在這樣的追隨過程中,他犧牲了自我。

當個人與團體結合的那一刻,自己就會變得多餘⋯⋯。群眾越大,個人就越渺小。 但若個人被他的弱小與無助感壓垮,感到生命失去了意義(畢竟自身利益不能與公共福利、與更高生活標準這種群體大我相比),那麼他就已經在通往國家奴役的道路上了。

榮格在此談論的是國家教條,但同樣的規範我們可以在某些團體中看到:你要為了公司著想、你要為了我們的宗教付出。更進一步的情緒勒索是:做人不要這麼自私;一個月兩千元都繳不出來,你沒有為師父奉獻的心,你這樣你也不會有你想要的功成名就財富自由。

當我們寄生於想像的共同體,這個接收到多人投射的虛幻的共同體會要求我們付出、拋棄自我,只為成全共同體的繁榮發展。共同體是由我們創造出來的,但最後共同體會大於我們,並且要我們拋棄我們。(有點AI機器人科幻末日的味道)

在集體>個人的情況下,也難怪個人對自己的判斷越來越不敢確定,而責任也越來越被歸給集團,也就是說,責任從個人身上被授權和委派給集體。個人個體因此越來越成為社會的一種功能,而社會則反過來篡奪了個體作為真實生命載體的功能。

但事實上,社會不過是類似於國家那樣的抽象概念罷了。國家它轉變成一個具備準生命的人格,備受各種期待。但事實上,國家只是那些懂得如何操弄它的個人所做的偽裝。

某些公司、宗教團體也是這樣,團體中的人都得屈從於一位酋長或寡頭政府的獨裁統治。而當我們把我們的思考能力、判斷能力丟包給團體,認為師父說的就是對的,老闆說的就是對的。我們也就喪失了自己與自性連結,為自我負責的能力。要抵抗組織化的群衆,只能透過個體性也有良好組織的個人才有可能。(要抵抗邪教傳教、各種奇怪的靈性課程推銷,靠的是自己的知識與判斷能力)

令人驚訝的是,人類作為所有歷史發展的煽動者、發明者及驅動力,所有判斷與決策的創始人、未來的規劃者,竟然把自己看得那麼低。人類對自身人性的矛盾評價,確實很令人費解,我們只能解釋是他對於判斷力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換言之,人類對自己而言是個謎。

虛構的科學

一個理論越是聲稱具有普遍,有效性,它對個人事實的精確性就越低。任何根據經驗的理論必然是統計性質的,它會制定一種理想的平均值來抹除位於兩個端點的所有例外,代之以抽象的平均數。這個抽象的平均數非常正確,儘管他不會出現在現實之中。除此之外,它在理論所形成了無可辯駁的基礎事實。儘管每一種極端案例都是真實的,卻不會顯現在最後的結果上,因為他們在統計學中會相互抵銷。

醫師舉了一個例子:在新聞上讀到普悠瑪號列車事故,死了18個人,18只是個數字,但是這個數字的背後代表了18個人的生命,及其一連串的選擇-一個人她為什麼搭上這輛火車,當她感覺到不對的時候,她選擇了什麼應對方式。在她不得不死亡的過程中,她經歷了些什麼;這些選擇與過程,背景與目的,都是獨一無二的。但是統計與科學會抹去個殊性。討論區有一句話是這樣的:「 死兩萬人這件事,不是一個事件奪走了兩萬人的生命,而是一個人失去生命這件事,發生了兩萬次。」

統計與平均是幫助我們快速整理情勢的一種工具、一種歸納捷思法。但它也只是一種工具,凡工具必有其限制性。我們不能因為所處的時代就無限推崇某一種工具。異例也是例,曾經發生過的極端值有討論的價值。沒有一個人的經驗能跟另一個人的相互抵銷。一個在量表上快樂值滿分的人,跟一個在量表上痛苦值滿分的人,不會形成一個沒有快樂與沒有痛苦的無感團體。他們還是一個極端快樂與極端痛苦的存在。你若要了解他們,你就不能只依靠統計與數據這個工具。

自我了解的意義

只有當個體願意滿足嚴格的自我檢視與自知的需求時,才會有積極的答案。

理智不再能滿足我們的需求。(而要進一步地靠著理智去探索無意識)

沒有什麼比道德自滿與無責任感,更能對社會產生分裂與疏離的效果; 也沒有任何事比相互撤回投射,更能促進理解與投契關係。

承認陰影會讓人謙虛,因為我們會承認自己不完美。而無論何時要建立一段 人際關係,我們都需要這份意識上的承認和思慮。

一件事情、一個觀點、一種工具、一個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我們要能整合對立面,然後才有超越。對於不好的、負面的、邪惡的,我們不是要去消滅他們,而是透過整合然後超越。也許有時候在探詢潛意識的過程中睡著了,但是還是有某些微小的部分被覺察到。通靈不是只有靈媒才有的能力,我們每個人都有通往自己心靈的能力。你若越練習、越願意相信,你會越能接收到他的訊息。

直覺與感覺會帶給你理性大腦在處理的邏輯、數據、接收到的社會化線索(social cues)以外的,更不同面向的訊息。這些可以幫助你增加對自我的學習與理解。

對於現在與未來的處境,不要卸責於時代背景,不要責怪政府、國家、財團,不要投射敵人形象與仇恨到對象上。回到自身,你能不能做好這些認識自我的功課,能不能走在個體化/自性化的道路上,這才是我們應該關注並且去做的事。

走上這條路不是舒服的,認識自己與探索無意識的過程會有痛苦,破除舊有的人格面具是困難的,因為這些人格面具一定有些好的部分,但是,最大的阻礙都是自己,最大的困難都是自己,勇敢往前進,不要怕!

王浩威醫師問答回覆:
人生的階段是可以預測的。孩子進入青春期,就會有性能力,然後有機會享受性愛,為人父母,這種人生的一段一段都已經編排好的,埋藏在我們的基因符碼中。同樣在精神層次也有這樣的階段。準備好就去迎接新的自己,雖然你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時間到了你就會加入。舊的結束了、新的還沒來,這過程可能會比較憂鬱,因為你正在轉化期,還沒找到真正的我。但如果你相信的話,離開舊的自己很痛苦、很憂鬱,但是真的可以找到新的自己。

有人會說,有找到跟找不到又有什麼差別?有些老人七、八十歲,和他貼近時很愉快、講話很自在,會說出很有智慧的話,沒有架子,那是一種老人;也有一種老人是叨叨碎唸,什麼都看不順眼,什麼都要罵,批評年輕人有多糟有多爛。不是只有榮格講,Erikson也講,老人在第八階段,有可能是絕望的,也可能是圓滿整合的,那如果是後者,就是智慧老人。而這跟你的學歷、社會成就、財產、經歷都沒有相關。這是他有沒有把舊的角色擺開,比如他以前是CEO,但是他把這個角色擺開了,所以他變成智慧老人。但如果他沒有擺開,他就是個糟老頭+曾經的CEO。

自性也被認為是接近於神、一種感動和敬畏,讓人可以感受到神的存在。人人皆可以與神是有連結的,活出自己的神性。鼓勵你大膽地往前,最困難的真的就是自己。

本文為聽講王浩威醫師「《未知的自我》導讀」心得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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