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韻茵都是工商管理系的學生,所以我們修讀的課程幾乎都是一樣的。我能碰見她的機會跟中學的時候都是一樣的,但現在我跟她說的話比中學的時候更少了。
這是為甚麽呢?
上了大學後,我沒有找她主動說話。倒是她在上課的時候會一直找我跟她一起坐,主動詢問我的近況,我也就敷衍她幾句後裝作專心聽教授講課。明明中學的時候,我多麽期盼著她會主動跟我說話。現在她給了我機會,我卻不想抓住。
這是為甚麽呢?
大概是因為我不知道怎樣面對她吧。
從前她在我眼中是一位高高在上觸不及的天使,她有著與別不同的夢想,有著樂觀積極的態度,有著善解人意的性格。她是我內心深處一直想要成為的人,她是我認為這個社會應該有的人,我一直很羨慕她。而我只敢偷偷留意她,偷偷仰慕她,甚至連跟她說話的勇氣也沒有。
現在的她一如既往樂觀積極,善解人意:縱然被逼唸一些不喜歡的課程,她沒有怨言,還是努力唸下去;我跟她一起坐的時候,她知道我不想說話,寒暄幾句後也乖乖安靜聽課。這些她昔日的優點,我再也不認為是優點了。
為甚麽她會甘心接受這樣的安排?為甚麽她甘心接受這樣的生活?
對我而言,那是絕不可接受。
她已非高高在上的天使。天使的翅膀被人活生生扯斷,她的玉足被扣上腳鐐,鎖在凡間,變成坐在我旁邊的凡人一個。
對著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
在大學的校舍會偶爾撞見林韻茵與男生並肩而行,但他們沒有甚麽親密的行為,就只是走著。從前的我看到這些畫面,一定會產生醋意,現在倒也沒有了這種感覺。
或許是因為她跟我說過,她的父母並不希望她在大學結識戀人,而是希望她在職場上有更大的社交圈子時,能夠認識些更成熟、更有遠見的人。
說白了,就是更有經濟能力的人。
或許是這樣,我知道一向順從聽話的她不敢做出悖逆她的父母的事,所以我不曾擔心她會在大學時期交男朋友。
或許是因為,我對她的感情已經不同了。
我喜歡她彈奏鋼琴的身影,我喜歡她熱情洋溢的笑容,我喜歡她純潔無暇的眼神。但是,當我再在林韻茵身上尋不到過去令我對她傾心的影像後,我對她的感情,好像也逐漸消失。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大學四年,轉瞬即逝。
投入社會後的自己比在學時更像一個機械:準時起床,上班,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午餐,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下班,晚餐,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睡覺,第二日準時起床,上班⋯⋯
我所有的閒餘時間都奉獻在我的工作上。這並不是因為我喜歡我的工作,而是肩上的責任令我不能擺脫這樣的生活。年老的父母需要供養,還有社會的目光及期望,都重壓在這不太結實的肩上。只有不斷工作,令我的肩膀更加紥實,才能支撐下去。
林韻茵,可能跟我一樣,過著機械式的生活。
正當我被排山倒海的壓力逼到無法喘氣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封從林韻茵那兒寄來的大紅色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