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它與台灣的關聯
上週末我搭著高鐵到台中第一次參與 g0v 的黑客松，希望花一天的時間能把 Glen Weyl、Puja ohlhaver 和 Vitalik Buterin 寫的論文 Decentralized Society : Finding Web3’s Soul 給消化完。同時也對於自己過去十五年在商業、科技、設計這些領域打滾，到現在花一整天沈浸在公民科技的可能未來裡覺得有趣，人實在很難確定自己會走上哪條路。
g0v 是個有趣的組織，在沒有 web3 的工具下，他們實現了大量公民治理及協作的創新可能，參與者積極推動自己的善良與熱情，架構者永遠找著激勵與協作的新可能，我希望 web3 能幫得上忙。
「如果台灣還在的話⋯」其中一個演講者在前台笑著為他專案的未來下了個註解。這句話也引起台下一些五味雜陳的反應或情緒，參雜著笑聲、嘆息與其他難以形容的聲音。這個我從小生長的地方未來會如何我無從判斷，但如果這五味雜陳是在地社群對台灣未來的代表性想法，那也許這是個開始探索與實驗社會替代方案的時機。
台灣不是矽谷，我們沒有資本與市場環境培育世界最成功的新創，但台灣不但有開放的民主政策，還有外來的危機與痛點，這讓台灣有機會成為世界最先進的社會創新場域，並以成功案例和實驗結果與世界接軌。
這篇文章是 Decentralized Society : Finding Web3’s Soul 的中文簡述，Taiwan+ 的文章 Web3 的靈魂：SBT 憑證 也做了簡單的概述，我希望在不讓讀者花一天唸三十頁論文的前提下，可以讓大家更清楚理解 SBT (Soulbound Token) 的潛力與創造的可能未來，同時也試著解釋一些基本概念，讓對此題目有興趣但卻對 Web3 不太了解的朋友們也有機會入圈，最後以 g0v 作為範例，簡述一下實行的可能。
現在的 Web3 能讓社會去中心嗎？
Web3 今天的熱潮圍繞在所有數位事物的超級金融化（hyperfinancialization, 你也可以選擇性的翻譯成過度金融化）上，DeFi、NFT、GameFi 都創造了前所未有的商業機會，過去在 Web2 努力的創業者們也蜂湧而至。超級金融化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就是擁有權的轉移與交易，我可以將無聊猿的 NFT 以高價賣出，也可以在市場下跌時快速將以太幣脫手。當手上的數位資產都可以轉移時，這些資產就無法代表我們本人，身份、關係、信任也就無法建立，只有被『靈魂綁定』的資料，才有辦法建立像是畢業證書這樣的名聲信譽系統、抵押少於借款金額的合約關係，或是像全民基本收入這樣的政策系統。
無法轉移的靈魂綁定代幣或是 SBT（Soulbound Tokens）就是其中之一的解答，雖然靈魂綁定代幣大概沒有辦法直接創造一個像是 NFT 或是 DeFi 般具規模的財務激勵系統（但間接或與其他代幣配合卻很有可能），但卻能在人與人、人與機構、機構與機構間建立信任關係。
去中心化社會（簡稱 DeSoc）的優點
靈魂綁定的身份認證讓人們可以從物理跨足數位世界建立信任並開始協作，但這似乎不太足夠。如果真要讓人們規模化地向這個方向移動，那這個解決方案套上 Web2 新創的說法，應該要好上十倍才行。
什麼能讓 DeSoc 好上十倍？論文對去中心化社會的定義是這樣的
Decentralized Society : A co-determined sociality, where Souls and Communities convene bottom up as emergent properties of each other to produce plural network goods across different scales.
這段話大概翻譯出來也很難看得懂，但可以延伸出幾個 DeSoc 的優點
Plural network goods 多元互聯建設 : 互聯的建設可以快速激發經濟成長，但通常會落在 Web2 公司或是政府手上。我們希望創造的最大優勢是每多一份投入，就能規模化的讓邊際輸出增加。完全公有的建設有可能面對財務問題，完全私有的建設很可能造成邊際效應遞減（想像兩個城市間的公路，完全公有便沒有商業模式持續成長，完全私有則無法避免因擁擠而日漸升高的使用費），較好的方式是公私參雜，把使用權、消費/消耗權及分潤權利分開。
Network composability 互聯建設的可堆疊性 : 就像 Web3 承諾的一樣，程式碼所創造的互聯建設都如樂高一樣互相堆疊。如果兩個城市中間的道路不與更大的互聯建設結合，那遲早會碰到壅擠（太多車）或是容量上限（承載總重）的問題，而讓邊際效應遞減。但今天如果開放讓兩個城市間的小鎮在雙城大道旁直接搭載新的分支公路，便可以解決部份問題，如果建設雙城大道的原料與方式可以直接被複製使用（Opensource）就可以增加分支道路的建構效率，後期雙城間的道路建設也可以複製到其他城市間，形成更多網路，和多城市之間的新網路，在彼此堆疊架構下，每多投入一個單位的邊際效應便有可能逐漸提升。
雖然上面用了很多術語，即使有雙城道路作為例子還是不免有點抽象，很容易看了似懂非懂。但其實原理很簡單，合作要比自私有效率的多，被系統激勵的合作又可以創造更多的綜效。實際上真正要做的，是讓系統公平激勵正確的對象，而不是那些為了領空投開了一千個錢包的投機者，在靈魂綁定的機制下，實驗並尋找更公正的社會架構。
去中心化靈魂（Souls）
論文的核心假設是有個錢包或帳戶，能夠裝載公開可見、而且不可轉移（但也許可撤銷）的 NFT 或代幣。他們把這個錢包稱作『靈魂（Souls）』，不可轉移的代幣則較『靈魂綁定代幣 SBT (Soulbound Tokens)』。
這樣的前提可能會引發幾個疑問。第一是雖然靈魂錢包一般人不會給出私鑰轉移，但在誘因足夠之下還是會有人出賣靈魂（轉賣錢包）。第二是公開可見與隱私背道而馳。這兩點晚點都會有答案。
靈魂可以裝載數位畢業證書、駕照、身份資料、創作證明等靈魂代幣，在不需要發行機構的證明下，第三方可以直接印證這些證明的正確性，靈魂的擁有者也可以以此與對方建立信任關係。藝術家可以在每次發出 NFT 創作時給自己一個靈魂綁定的創作證明，某人靈魂錢包裡的工作證明可能可以建立他們向銀行借款的信用度，再向前推一點，可以讓形成一個開源的信用借款平台，用演算法決定是否可以借錢給對方。
靈魂也可以堆疊（甚至組合），論文裡提了一個方式叫 Souldrop（零投？魂投？），也就是根據錢包裡所擁有的靈魂綁定代幣去空投，譬如出席了過去一半以上的會議，種了超過一百棵樹，甚至是持有某種可轉換代幣超過多少時間等，這些都是 Souldrop 的可能對象。
靈魂錢包與綁定代幣有機會建立一個從下而上，非中央控制發行的信用與信譽系統。
靈魂怎麼誕生？
靈魂誕生的方式很多，以以下幾個可能為主
傳統身份系統 : 利用向政府這樣的第三方機構發行靈魂證明，這當然有中心化的問題，而過多的力量很容易集中在願意去做身份認證的單位身上。
匿名經濟：這是一種將名聲與零知識證明綁在一起的方式，Balaji Srinivasan 為了弭平歧視或是 “Cancel culture” 的可能，讓過去累積的信用可以在各種不同的錢包中轉移或分散，但這當然形成了一個信任不易累積的系統。
Proof of personhood : 專注在用各種方式證明個人的獨特性，方式包括生理（虹膜等）認證，多方全球機構認證等。通常 PoP 是為了某種全民基本收入而存在，但 Sybil attack 仍然可能，就是利益團體去募集對 PoP 還未有興趣的民眾來當人頭。
Verifiable Credentials (VCs) : VC 是為了隱私而存在的證書及名聲機制，而無差別的隱私機制較難建立互相堆疊的公民社會，這邊我們就不多贅述。
靈魂怎麼重拾？
如果靈魂能跟我一生的經歷與信用綁定，那如果把靈魂錢包或帳戶搞丟了，那豈不是把一生的累積都給丟了？這自然不是個理想的狀況，也會成為被社會採用的一大障礙。
論文提出的解法是利用周遭社群恢復身份（過去曾有些以親友證明恢復身份的方式，但因為親友可能疏離可能逝去，風險還是較高），社群相較之下仍應該跟靈魂擁有者有著溝通管道，且部分是機器人很難複製的（尤其線下管道如教會、學校），這可能是重拾靈魂的好方式。
實際作法則有待確認，如果只需要五個社群便可恢復任何錢包，那可以想像會有組織專門扮演這個角色並向人收款，而使用者也會因為失去靈魂的恐懼而付費，但這個情況就會造成各種機器人攻擊，並不理想。
靈魂的隱私
靈魂的隱私可以由幾種方式達成
1. 區分不同角色的靈魂帳戶（但很容易被外界連結起來）
2. 將隱私資料儲存在鏈下，鏈上只留 Hash，選擇包括自己的裝置、可信任的雲端還有 IPFS 等方式
3. 零知識證明。零知識證明可以在不給多餘的資訊下證明某件事為真（在不知道幾歲得情況下就可確認是否成年，而進入酒吧），零知識證明本身還有許多應用方式，未來有機會再寫深。
4. 靈魂想隱藏的負面 SBT（未償還的債務、失信紀錄或負評等）仍然可以在證明時被強制顯示。
從靈魂到組織
聽過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的人應該已經不少，DAOs 是一群擁有共識的線上社群，透過代幣投票的方式來協作的組織。這些協作碰到的問題一般都很明確，第一是如何防止某人為了利益創造一千個錢包的 Sybil attack，第二是有錢就可以買下更多投票權的代幣機制，控制 51% 的決定權。
防止 Sybil Attack 女巫攻擊
演算法可以根據靈魂帳戶裡的靈魂代幣組成去區分哪些帳戶更有可能是真正的靈魂，並給予真正的靈魂更多的投票權利。如果先從線下身份驗證開始，雖然長期可能不是好方法，但一開始能降低實驗的失敗風險。最後也有可能把同質性很高的帳戶在投票中的權重降低。
論文裡特別強調降低高相關性帳戶權重的潛力。他們認為高相關性帳戶第一更有可能是女巫攻擊，第二高相關性表示這些帳戶享有同樣的偏見或是錯判。這兩點我都不反對，但這些帳戶間共同享有的也有可能是同樣的需求與喜好，這在線上社群中尤其常見，這麼做似乎扭曲了需求的長相。另外我也擔心人們需要去向演算法『贏得』身為人的權利（贏得某種會員身份相對合理），這也與我相信的人道主義背道而馳。
防止 Vampire Attack 吸血鬼攻擊
吸血鬼攻擊指的是複製別人能帶來經濟價值的開源代碼，所造成的搭便車問題。搭便車問題不容易解決，可能可以透過多次 Souldrops 測試哪些錢包更容易跑去吸血鬼攻擊的協議，優先 souldrop 給那些不易跑盤的，減少吸血鬼攻擊的影響。
這個方式似乎也有些漏洞，我想實際執行時也容易碰到問題，使用者大概不會因為還沒收到 Souldrop 便不去使用其他協議，但論文至少帶給了我們一個應該解決的問題。
增加人員管理的效率
SBT 的特定組合也可以成為某些管理職位的認定標準，如果達成 ABC 任務也獲得 ABC 的靈魂綁定代幣，這個靈魂就可以升級成某種領導階層，打開某些社群管理權限。
若以 g0v 作為實驗場域
去中心化社會就像是新創一樣有著冷啟動的問題，大部分傳統定義的『社會』沒有太多痛點或動機產生足夠動能讓社會做典範轉移，在有更多的確定性之前，大概也不該魯莽的做大規模嘗試。雖然不該大概也無法在傳統社會嘗試，我們卻可以在傳統社會上找到許多小型社會，g0v 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g0v 比公司組織更像小型社會的原因是它並非由上而下的管理，而是自下發起爭取社群認同的社群。與其他志工團體相比，g0v 也更加多元及草根自發，不像大部分志工團體只為單一任務或願景協作。與台灣社會相比，g0v 的情況要單純的多，需要解決的問題也更直接，並且只有小型的現有政治結構。
g0v 是個論文裡提到的 “Thick” 厚社群，這樣的社群因為有線下常態的聯繫，對於女巫攻擊有較高的抗性。g0v 裡的人們都擁有自己的專案，卻都有著目標共識讓台灣社會更好。他們需要與人協作的機會，對合作對象的陌生程度也許比公司更高，這也代表他們更需要一個信譽系統，以創造人與人中間的信任關係。更重要的是 g0v 的社群除了激勵外（任何社群都會有激勵問題）還有其他現有痛點需要解決，也許很難找到比 g0v 更適合去中心化社會創新的實驗場域。
只是半夜兩點的快速草擬，這是個開放討論的 g0v 去中心社會實驗路徑。
1. SBT 與信譽系統
聲譽及信用已經是 g0v 目前正在進行的專案之一，若能融合 SBT 及 hypercerts 的組合/分解特性，這個系統將能成為目前最先進的 DID 實驗。
靈魂帳號及錢包應讓 g0v 先以 Proof of Personhood 的方式進行，並發放 g0v 的 SBT。極小化 sybil attack 的可能，未來在逐漸轉移到 Community recovery 模式，利用社群投票逐步開放機構或對象。
鼓勵社群參與者都使用新開的錢包作為 g0v 的靈魂，短期內以 g0v 的相關貢獻空投/魂投為主，也因此暫時不考慮隱私相關的實驗，只著重在建立一個 g0v 相關的信譽及公共身份。負面信譽也許在短期也暫不實驗，鎖定需求先快速達到 g0v 的既定目標。
啟動的代幣並不需要是 NFT，其實以 g0v 目前計算貢獻的方式（多少發言？回應？貼文？Code?）ERC20 的同質代幣可能是更好的選擇，因為每季統計的數字都可以逐步加總上去，FT 的空投成本也相對較低，主要問題是目前市面上的靈魂綁定代幣大部分是 NFT，靈魂 FT 標準可能得由我們自己建立。
2. 專案堆疊與資源分配
g0v 內的專案第一個推廣對象自然就是 g0v 的社群，一個建構在去中心化身份上的社群讓堆疊服務更加簡單，也許 g0v 內部會組成自己的平方募資平台，又或分岔國際已經證明的信用演算法延伸出對 g0v 內部專案的信貸方案，還是 g0v 公民教育課程也可以發行 SBT。
信譽系統成形後，與其統整成單一的信用分數，專案們應該根據自己的需求給予不同分數各自的權重，假設要架設一個新的實體黑客松，那過去出席黑客松的 SBT 可能比線上 emoji 貢獻數更重要，專案便可根據這樣的分析挑選互動的方式和對象，事後也再發專案的靈魂代幣或影響力證書。
SBT 某種程度一方面形成了分析信用與行為的系統，同時也形成了激勵機制。
3. 大型社群決策系統
g0v 作為一個整體總是無可避免需要做出大型選擇，假設 g0v 的某些領袖有意複製前美國總統候選人 Andrew Yang Lobby3 的實驗，形成某種類政黨的組織，那便需要有一個公平的流程讓社群參與投票，這樣的投票不能受任何形式的女巫攻擊影響，整篇文章所提的靈魂帳戶及代幣就能發揮作用。
中小型專案的決定權應該留在主要貢獻者手上，這也是 g0v 激勵貢獻的主要方法。
4. 實驗迭代與社群擴張
如果 g0v 本身的萬人社群能夠有足夠的動機採用去中心化社會系統，那便有可能依照去中心化社會的目標建立邊際效應逐漸遞增的產品服務，可以產生足夠的案例、能量及實驗結果將此推向更廣的『社會』進行下一波測試。
da0 是我與幾個社群夥伴一起起坑的專案，da0 的任務是用 web3 的技術及創新協助 g0v 規模化其應有的影響力，加深現有的文化也加速執行力，同時從 g0v 的實驗中看見未來社會的剪影，並與國際分享，而不是取代 g0v 的現有角色。
結語
靈魂當然還有很多的問題，如果我將所有的負面評論都集中在某一個特定的靈魂上如何？（雖然有負評跟空白的靈魂大概都不會過得太好）去世或離開特定場域的人們在離開前將錢包託付給別人如何？低參與度的靈魂如何證明自己的價值也融入社群？這些都得在各種實驗中學習。
論文裡有一個章節叫 “Souls can go to heaven, or hell…” 去中心化社會並不完美，靈魂帳戶也不等於民主，甚至有可能會造成社會歧視與分裂。但相較於 Web2 的中心化與 DeFi 的無政府資本主義，去中心化社會是一種進化的可能，讓新的民主制度可以建立在這些去中心化社會的工具之上。
Coinbase 的前 CTO Balaji Srinivasan 前陣子寫了本書叫 Network State，形容未來從家國（Nation State) 轉為網國（Network State) 的可能性。他形容美國碰到的問題是 American anarchy & Chinese control（美國的無政府狀態與中國的控制），雖然不全然相同但與台灣的問題也有相似之處，共同的問題創造某種聯盟，台灣也許在社會創新上，可以在國際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