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霸夜訪紅樓】-【2】
各位看官:
說起宋朝詞家,比起蘇軾, 我更喜歡辛棄疾。當初加入豆瓣 ,我就加入醉裡挑燈看劍組,宣告自己的辛棄疾迷的成分。一進入這組,就收穫一枚秘密。這是幼幼安大神憐我至誠,特地劍指一路。驚喜之餘,不敢掠美, 特分享之。
此文作者指出這首辛棄疾的『歸朝歡』與紅樓夢裡的石頭的來歷竟然有雷同之處。
歸朝歡(題晉臣敷文積翠岩) 辛棄疾
我笑共工緣底怒,觸斷峨峨天一柱。
補天又笑女媧忙, 卻將此石投閑處。
野煙荒草路。 先生柱杖來看汝。
倚蒼苔, 摩挲試問, 千古幾風雨。
長被兒童敲火苦。 時有牛羊磨角去。
霍然千丈翠岩屏, 鏘然一滴甘泉乳。
結亭三四五。 會相暖熱攜歌舞。
細相量, 古來寒士, 不遇有時遇。
《題趙晉臣敷文積翠岩》是一系列同題的作品 ,趙晉臣跟辛棄疾是好朋友 ,『不遇』是趙晉臣的名字。趙辭官在家 跟辛棄疾玩和詩。趙晉臣搬來一巨石放在庭院中 ,辛棄疾因此大做文章,而有了一連串的唱和留後 。
辛棄疾在退隱的時候寫下了這首詞。辛棄疾說這石頭因為女媧太忙, 補完天後就把剩下的石頭丟棄在這荒煙漫草之中。詞人來此, 摸摸石頭問他的故事,石頭回答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擦擦淚)。。。
紅樓夢原名石頭記,寫的是作者曹雪芹自稱石頭在紅塵走一遭的紀錄。
各位看官,請看紅樓夢第一回本事 :
『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起?說來雖近荒唐,細玩頗有趣味。卻說那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大的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那媧皇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
石頭這個筆名與故事的典故, 正是引用『補天又笑女媧忙, 卻將此石投閑處。』
這讓醉裡挑燈看劍的我 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原來曹雪芹也喜歡辛棄疾啊~呵呵。
另外 ,在第一回開頭作者就自稱這故事是庸碌一事無成的甄士隱/石頭寫的石頭記:
『 — 此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說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云云。但書中所記何事何人?自己又云:“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
先不論細節 ,由紅樓故事配合辛棄疾的詞,我們可知道側面猜想作者應是政治生涯結束之後, 隱居生活中進行的創作。這個作者雖未能補天, 但也歷經補天之風浪,所以才會經歷一番夢幻,因為大江滔去, 是非成敗轉頭空,而一事無成。所以是補天剩下的一顆石頭 。
同時,紅樓也寫明了石頭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又不知過了幾世幾劫,因有個空空道人訪道求仙,從這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經過。忽見一塊大石,上面字跡分明,編述歷歷。空空道人乃從頭一看,原來是無才補天、幻形入世,被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攜入紅塵、引登彼岸的一塊頑石;上面敘著墮落之鄉、投胎之處,以及家庭瑣事、閨閣閑情、詩詞謎語,倒還全備。只是朝代年紀,失落無考。』
所以空空道人路過遇到了石頭,聽了故事 所以演說了這套紅樓夢。不也有稼軒這首詩中『野煙荒草路。 先生柱杖來看汝。 倚蒼苔, 摩挲試問, 千古幾風雨。』的意謂呢。
在元妃省親是個鬼故事裡,我提到了曹雪芹用了李商隱的詩典,而在此處第一回就用了辛棄疾的詩典。這都是文體類型彼此轉換的寫作手法,也是雪芹給飽讀詩書的文人讀者的驚喜。
經查閱辛棄疾這石頭系列詩詞, 在另一首 《和趙晉臣敷文積翠岩去纇石》中,發現很有點意思,原來曹雪芹放了關鍵之鑰在辛棄疾這裡。從中我們可以發現許多紅樓小線索。
先來看看原詩:
和趙晉臣敷文積翠岩去纇石
辛弃疾兩峰如長喉,有石鯁其內。 千金隨侯珠,磊落見微纇。
何言西子美,捧心作顰態。 夷齊心著肩,欲間使分背。
小虧或大全,知惡及真愛。 堂堂老充國,荒尋得幽對。
朝夕與山語,俯仰彌三載。 謂我知子心,茅塞厭薈薱。
有美玉於斯,雕琢那可廢。 芝蘭生當戶,雖芳亦芟刈。
邑有從事賢,聞之重慷慨。 太清點浮雲,誰令久滓穢。
指揮俄頃間,急雨破春塊。 開豁喜新闢,逼仄忘舊礙。
得非神禹手,勇鑿恥不逮。 又如持金篦,颳膜生美睞。
渠言農去草,見惡佩前誨。 主人吟古風,格調劇清裁。
我評此章句,真是杜陵輩。 入蜀腳未定,欲擲石筍退。
火與金水同,其石為鑠粹。 勸君莫放手,玉石恐俱碎。
纍然頸下癭,割之命隨潰。 此石幸勝之,此舉君勿再。
姑置毋多談,俱想增勝槩。 會當攜酒去,物理剖茫昧。
此邦劉知道,光焰文章在。 今將清風峽,與岩傳百代。
這首詩是趙不遇要去除積翠岩中的小石頭,因此辛大詞人又把這顆小石頭拿出來大作文章:要怎麼看待巨石中有小石頭這件事情呢?就算是千金珠 , 也對於它的瑕疵很坦然。岩中有石, 西施不就是因為有心病捧心所以美嗎?
這首詩真的是很有趣。辛棄疾我一直都覺得他的文風瀟灑,在這裡仍然看得到。各位有興趣請自行閱讀。
我要提出的是由這首辛棄疾的詞,我們找到第一回石頭的由來。這讓我想起,脂評本的十七十八回是合在一起的。同時在十七回前有個批文中提到:
『寶玉系諸艷之冠, 故大觀園對額必得玉兄提跋 且暫提燈匾聯上 再請次題此千妥萬當之章法』
這裡指出評書人請石頭(玉兄)题大觀園的匾額,而這些大觀園的詩在紅樓裡是寶玉所題。我們非常清楚看出寶玉與作者石頭(玉兄)之間的隱喻關聯性。
另外
這次 在辛棄疾這系列詩中, 我們更可以發現一些主角與故事脈絡的緣由 。如:
『 兩峰如長喉,有石鯁其內。 千金隨侯珠,磊落見微纇。』…> 雙峰中有石 ,所以寶玉含玉出世 。
『有美玉於斯,雕琢那可廢。』…> 這也是石頭為什麼又叫玉之由來 。
『何言西子美,捧心作顰態。』 …>翠岩的同類詞 可不可以稱作: 黛石 或黛玉??
作者形容黛玉有西子之姿, 黛玉又叫做顰兒 ,又稱顰顰,真是非常巧合。 以西子顰態稱贊這座山石, 這應該是石頭為什麼是黛玉之典故。
『又如持金篦,颳膜生美睞。』 …>所以會有寶釵、金釧兒嗎?
這種有此一說,是不是很有點意思??
辛棄疾與趙不遇唱和多首詩作流傳,除了積翠岩,辛趙在清風峽也有多首唱和。以此《滿江紅》為經典:
《滿江紅》游清風峽,和趙晉 敷文韻
兩峽嶄岩,問誰占、清風舊築?
更滿眼、雲來鳥去,澗紅山綠。
世上無人供笑傲,門前有客休迎肅。
怕凄涼、無物伴君時,多栽竹。
風采妙,凝冰玉;詩句好,餘膏馥。
嘆只今人物,一夔應足。
人似秋鴻無定住,事如飛彈須圓熟。
笑君侯、陪酒又陪歌,陽春曲。
所以 『今將清風峽,與岩傳百代。』就明言了,幼幼安大神在清風峽與積翠岩來往文章 目的,就是用文章將精神流傳後代 ,而石頭曹雪芹正是以此自況自許, 他們都做到了。
Salute!
本文以網友唱和 辛棄疾的《水龍吟》 作結。
《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辛棄疾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遊子。
把吳鉤看了,欄幹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説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
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 英雄淚
附帶一提
同一回裡甄士隱作夢的夢境
士隱意欲也跟了過去,方舉步時,忽聽一聲霹靂,有若山崩地陷。士隱大叫一聲,定睛一看,只見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夢之事便忘了對半。
已經有許多網友辨識出來典故出自蘇軾很長詩名的詩:
《數日前夢一僧出二鏡求詩,僧以鏡置日中,其影甚異 — — 其一如芭蕉,其一如蓮花。夢中與作詩》
蘇軾君家有二鏡,光景如湛盧。
或長如芭蕉,或圓如芙蕖。
飛電著子壁,明月入我廬。
月下合三壁,日月跳明珠。
問子是非我,我是非文殊。
『一僧出二鏡求詩』這詩的特殊意義用在女兒香菱/英蓮名字以及後來香菱學詩上。有興趣的可以重新查看,在此略過不表。
回看這第一回,曹雪芹就用了蘇辛。很有意思。而第一回更多精彩的典故,我將另文書寫了。
預知後事何如
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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