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莊
7 min readSep 11,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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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律師樓打工的日子 (上)

律師樓常給人專業的感覺,好多人以為在當中工作一定很有錢途和前途。無綫當年套《壹號皇庭》將從業員的生活注入無窮浪漫及英雄元素,紫醉金迷。十多年前,我也有機會成為他們的一員,先後在兩間律師樓工作了大半年。以第一身觀察,發現原來這個行業只不過是「鱷魚頭老襯底」,好多人得個樣。

當年我臨近畢業前,努力研究jobsdb、careertimes等求職網站,輸入 “law
clerk”、“legal assistant”等字眼,均出現大量職位空缺。當時心想,那麼多職位空缺,我又有學歷,又怎會失業?

第一份見成的legal assistant工作地點位於金鐘,當時in我的不是律師,而是一位中年的女秘書,會談30分鐘後她便說聘請我。過程很正面,她說只要肯學肯做就得。但我感到奇怪,為何面試不用見律師呢?離開時,看見一位穿鮮紅色冷衫的地中海亞伯在房間和另一位女職員談話,我想這位便是老細了。幾日後秘書致電我簽約,不過簽約後7天再次收到她的電話:「莊生,原本做你果個位既老師爺,佢諗諗吓都係唔走哪。唔好意思,你就當冇事發生過啦........」說罷便掛了線。我人生第一份工,未上班便被炒了,剛好7日通知,終於知道點解個律師一直唔出面。

小小挫折等於激勵,我又繼續寄CV,不久又有interview。這間律師樓位於畢打街,規模較大,佔大半層樓,不過裝修十分殘舊。面見我的是一位約40歲的男合伙人,面試前我上網起佢地底,知道他同時擁有律師和會計師專業資格。他十分友善和踏實,會談1小時後便說請我。點知,返工第一日知道我唔係跟佢,而係跟另一個女合伙人。

呢個女合伙人是公司第二把交椅,之後簡稱女波士,她在HKU law及PCLL畢業,是blue blood。大老細係一個亞伯,同我一樣主修歷史,後來再讀law,當時我以為可以步他後塵。

當年大學宿舍已行光纖上網,但律師樓的電腦竟然上唔到網,每一部都係孤島,間唔中仲會聽到打字機的聲音,影印房長期有同事係到講是非。返咗幾日工,知道公司走咗好多人,開始有啲驚......

某天,女波士係新界區分行安排咗個senior clerk過來我同地一班新人做training。呢個auntie三十多歲,一開口就係咁數臭女波士,仆街含家剷全部粗口出齊,大概係抗議女波士針對佢,調走佢冇得返中環,又話公司規距做錯嘢要賠錢。賠錢?我仲未出糧哦,啲嘢又唔識做,邊有錢賠?我又開始驚。auntie教我地做樓契註冊,填大堆政府文件,好多仲要用打字機打......聽咗成朝唔知up乜。自己話晒都係大學生,篇畢業論文都寫咗成十萬字,對住堆admin嘢感到十級無力。

坐我後面有個中年大叔,日日著寶藍色西裝,梳八两金頭,仲成日帶住隻閃令令勞歷士,成日大大聲講電話。佢係律師樓既師爺,讀書唔多,但因為做得奈儲客多,成為女波士的主要客人來源,每單交易佢都會有分成。入職不久,女波士叫佢教我做嘢,但成個星期都冇搵過我。某日早上,我偷聽到八两金同女波士講:「X律師,我真係唔想教人,我都好忙.....」我知道,果個「人」就係我。

不久公司來了一個三十多歲女律師M,都幾好樣,女波士叫我跟佢。佢上職不久就被同事起了朵,叫「大秘書」。原來,當年她由女秘書做起,半工讀London U在HKU Space開辦既LLB。當年Space仲有開PCLL,讀完可以做律師,佢就係昔日獅子山下的奮鬥典範。如此,我就做咗「大秘書」既秘書。M對我好好,很有禮貌,又肯教我嘢。一次公司開會,見到佢既無力感。

「你地呢個月有咩單、有咩客?」女波士充滿霸氣地捽數。八两金當然面不改容,因佢大把客係手。呢刻我如夢初醒,發現原來律師都要跑數,《壹號皇庭》冇講。有知識、有技術都冇用,到最後都係講錢。M後來知我係大學生,問我:「你點解入呢行做呀?你可以做博物館、教書哦,唔好浪費時間啦﹗」一言被驚醒,人生第一次就係咁樣祼辭咗。Last day她請我在置地廣場食日本嘢,第一次食牡丹蝦,十分鮮甜。呢餐飯埋單成幾千蚊。

我在律師樓打工的日子(下)

當年好勝的我仲未心息,又繼續寄CV去律師樓,有一間係信德中心既律師樓叫我見工。呢間firm好細,入到會議室有個四十幾歲既女人見我,佢有啲情緒化同口臭,半個鐘後就話請我啦。雖然我唔太想做,但馬死落地行,當儲吓經驗。返工第一天先知道原來佢係律師,真係估佢唔到。

呢間律師樓以兩個人既名命名,但我奇怪由頭到尾得一個老細,原來另一個係佢朋友,係自願掛名,根本唔係到做,等人覺得間firm好大only。呢份工我唔係做樓契,終於有得掂較為接近《壹號皇庭》情節既litigation,每天往來法庭派送文件,好聽就叫clerk,唔好聽就叫office boy。

好多政府機構職員,對住啲律師樓clerk同送件姐姐擺出一副狗咀臉,經常呼呼喝喝,文件填錯一個字便彈回頭,好多送件姐姐返到公司受罰。不過,她們之間又會互相幫助,仗義幫行家順路派送較遠的文件,真係人間有愛。當時我十分扯火,以我的學歷竟要做這樣的工作、受這些氣。這些政府職員入職只需中五學歷,但人工已是我當時雙倍有多......

呢間律師樓很細,只有我和另一位秘書E。做了一個星期,發現老細喜怒無常,鍾意就成朝拉住我和E傾閒計,唔鍾意就鬧到我地狗血淋頭。老細也是blue blood出身,九龍塘著名女校畢業,之後在HKU完成LLB及PCLL。不過,佢既職涯就麻麻地,可能性格問題得罪人多。她的主要生意係做政府的duty lawyer,即係幫在裁判署認罪的犯人求情。佢唔需要辯護技巧,只要在法官面前扮死狗,表達悔意爭取減刑。

有一日,有一個其他律師樓的師爺A上公司和老細傾咗成朝。呢個師爺外表十分企理,戴粗黑眼鏡,十分自信。原來他上來R工做,說要大力發展呢間律師樓,我和秘書E聽到後偷笑。他向我展示了一隻光碟,內裡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來用的法庭文件template。其實,當時我在HKU SPACE讀緊London U既LLB,發覺讀既野同做既野完全冇關係......

某天,老細毛拉拉捉住我來鬧,我終於頂唔順,將放係抽屜的辭職信給了她,她當場呆了。後來,知道老細原來有思覺失調…… 師爺A安慰我,請我和秘書E在上環文娛中心的大排檔食lunch,說:「後生仔,做嘢唔駛咁衝動啊?」雖然,呢句說話當時對我來說仲難聽過粗口,但仍然多謝佢碟揚州炒飯。

兩年後我又再與律師結緣,不過唔係做clerk、唔係做office boy,而係做法律記者,一個《壹號皇庭》裡沒有的角色。法庭職員冇再向我呼呼喝喝,因為我有記者證,有筆和相機,有權柄記錄一切法庭內的事。警官和檢控官也不能對我太無禮,因記者有採訪權,可向律政司甚至法官投訴。而最重要的是,每個法庭內有我的專座——記者席。終於,爭。返。口。氣。

某天,在區域法院內重遇當日天天鬧到我狗血淋頭的老細,她當時正在庭內為犯人求情。我坐在記者席第一個位,全程望著她,小心記下從她口中所出的每一個字。她十分害怕地望著我,口震震,像為自己求饒。不知她擔心在庭上被記者捉到錯處,還是在庭外被捉到不可見光的事.......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流氓大亨》中的萬子良一樣,由失意的牛雜小販成為有錢佬,爭返口氣。

之後,有人說她每次來法庭工作都驚驚青青,見到記者會調頭走。之後我又遇見師爺A,不過佢已唔認得我了,正跟隨另一位律師工作。半年後,秘書E電郵一篇新聞給我,說這位當年天天鬧到我們狗血淋頭的老細,騙了客人100萬元被捕後判監5年。當時,我已轉任marketing工作,沒機會報道這單法庭新聞,就當無事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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