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語愛情』-「可樂男孩10(完)」

路里子
Feb 16, 2022

--

之菫坐在候機室裡,一動不動地看著落地窗外那架她即將搭上的飛機。新護照的排版設計改變了,裡頭目前還只有一個出境紀錄,但舊的護照還是得帶著,以備查驗。隨著時勢的變動,出境手續變快了,周圍也少了那些帶著雀躍感的大小旅客的波動,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沈默間流動著的優越感,有出國「特權」的人彼此探視、較勁著,但之菫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以往辦完出境手續後,之菫總會坐在吸菸室裡,和被她留在境外的季薰通著話,哭著約定著未來。而今吸菸室全面關閉了,也再沒有被她留在境外的人了。這一次,她走得乾淨、俐落了。

離婚手續後已經過了一年,她沒有再見過季薰,也很少想起他了。只是這個空間還是帶著某種巨大的慣性,促使她倒敘著回想起一個又一個的、在這裡的、關於季薰的場景。

他們結婚之際,季薰還沒有穩定的收入、也沒有存款,但在婚後一年時買了戒指給她,就在這個機場裡交給了她。

那是一枚玫瑰金色的戒指,上頭有一顆小小的、亮亮的水鑽,對物質儀式從來沒有幻想的之菫,第一次感覺到儀式的魔力,飄渺的愛情,似乎都具象了起來。

她感動地看著他,告訴他,「這是我的晶片,有了這個,再遠我都會回來你身邊的。」

那時季薰溫柔地看著她,笑著說,「這個這麼便宜,以後賺錢買一個貴的給妳。」

而她只是笑著把戒指戴上,「這個就好了。」

後來在蓮二的事情之後,戒指就被她收進了盒子裡、不曾戴過了。但即使有著後來的種種,她也從來沒有想要丟掉過那枚戒指,甚至有些自虐地把那個裝著戒指的盒子,就放在了桌子上,時時刻刻地看著、痛著。但此刻,她想著,等回去之後,要把那個還在桌上的盒子收起來,直到哪天,被誰偷走也好,不小心丟掉也好,總之她沒有丟棄那份儀式帶來的感動的勇氣,至少現在還沒有。

那三年半的時間讓她習慣了一個人好好生活,卻沒有習慣過別離,每一次和季薰的分別都是撕裂的。那時的她心裡是清楚的,自己一定會回到季薰身邊的。時至今日,她心裡依然是清楚的,她知道自己不會再回來了。從此,她再也沒有回來的理由了,也再也沒有回來的地方了。

回想的時間軸,倒回了之菫出國後第一次回國的那個夜晚。那是一個秘密的計畫,她聯繫了季薰的朋友,那位在後來的事件後,幫季薰分析她有多自私的朋友。

那位朋友配合著之菫,拜託季薰到機場幫忙接送一位國外來的友人。當天,之菫告訴季薰自己偏頭痛發作,要睡一覺後,就上了飛機。下了飛機連上wi-fi後,手機跳出了好多季薰發來的訊息。

[老婆,我下班囉,妳好點了嗎?]

[老婆,妳應該還在睡吧]

[我到機場了,想起那天送妳出國的樣子,突然覺得好想妳]

[我有多希望待會出來的是妳]

[但我知道妳很努力在追求妳的夢想]

[我會一直等妳,一直支持妳的]

[妳要加油喔]

[愛妳]

辦完出境手續後,含著眼淚,之菫幾乎是用跑的前往接機大廳。她身上穿著在北國新買的衣服,粉紅色的露肩上衣、深藍色的寬褲、和白色布鞋。她本來想優雅可愛地走出去,讓季薰看到她最美的那一種笑臉。但此刻,她只想趕快看到那個一樣想念自己的男子。

跨出那扇大門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季薰,他穿著她買給他的棉質外套,低著頭滑著手機。她滿是淚水地走近他,停在了他左邊的一公尺外,就這麼靜靜地站著、看著他。

季薰隨意地抬起了頭,看了四周,視線在她身上掃過的第一瞬間時,並沒有看到她。但在下一秒,季薰又快速地將視線移回到了之菫身上,瞪大了眼睛,嘴巴微開,就這麼停了兩秒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What the FUCK?」

然後他濕了眼睛,卻用雙眼毫無保留地對她傾訴著思念與愛情。他伸出了右手,一把抓住她的左手,用力地將她拉近懷裡、緊緊地抱住了她。

曾經有這樣一個男孩,很幼稚、很開朗。被她照顧著、也被她牽著鼻子走。他工作累了一天回家只想休息,她卻要他陪她時,他們會吵架,但他總是輸給了她的眼淚。他沒辦法為她做些什麼,只能用愛情橫跨三千公里,默默地支持著、陪伴著她。他沒有什麼目標,也沒有什麼超常的能力,她就是他每天努力生活的動力,也是他人生的目的。可是她終究缺少了這種浪漫基因、無法享受這種情意,她總是為了自己的夢想努力,於是她希望他為了自己努力,而不是為了她。

回過神時,之菫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不在外頭的飛機,而是手機,畫面就停在了季薰的電話上。她已經不是那個因為一件粉色新衣服就覺得自己可愛優雅的女孩,也丟失了那個穿著棉質外套、深情地望著粉衣女孩的男孩。最終她沒有按下通話鍵,而是按下了刪除鍵後、開啟飛航模式、將手機放進口袋裡。

登機廣播響起,她拿起行李,走向登機口。

走到通道的盡頭時,她看向進入飛機前的最後一塊玻璃窗,對著那個穿著棉質外套的男孩說著,「對不起,我不小心長大了。」

返回目錄

--

--

路里子

從小學開始就想寫故事 一直想到了博士班 開始有了一種 再不說就會忘記很多感受的緊張感 於是終於開始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