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識干擾與阿茲海默症風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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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這些年無意識訊息處理的研究,最常聽到的問題之一就是:「假設這些都是真的,有什麼用?」這個問題簡直像是病痛纏身,而一轉眼我已經臥床許多年。

Photo by Glen Hodson on Unsplash

我的第一個博後獎學金是由加州理工和Pasadena當地的Huntington Medical Research Institutes (HMRI) 一起給我的,由於HMRI專注在臨床醫學研究,我也多了機會換個角度想想我的基礎研究能怎麼和他們結合。這個新的研究就是我的答案。

阿茲海默症是失智症的一種,佔所有失智症六成以上。治療阿茲海默症的難題是什麼呢?其一,沒有「解藥」。目前並沒有治好這個疾病的方法。等到在日常生活中被發現,通常就表示病人至少有輕度的記憶問題了。更別說很多人可能會以為這些症狀是正常老化的一部分,而錯過及早就醫的機會。那我們有沒有方法可以知道誰可能會發展出這個疾病呢?這個問題就是過去數十年間失智症研究的大宗:尋找生物標記(biomarker)。像是大家常聽到的 Amyloid Beta 或是 Tau ,都被發現可以在病發前十年以上就能預測風險。但這也導向另一個難題,要「普篩」抓每個人來抽腦脊髓液出來,實際上太侵入性、也太耗費資源了。

我於是提了一個假說:或許在真正病發之前這些老人家的「有意識的」心智活動沒有問題,但「無意識的」心智活動可能已經產生變化。這是因為我們近期在另一篇研究裡發現注意力使用和無意識處理息息相關 (另篇文章有介紹),於是我大膽猜測可能有些早期的注意力變化會反映在無意識處理上(這部分這個研究尚未證實)。

那我們怎麼做呢?我們找了一群大約40人的老人家,平均年齡75歲左右。這些老人家都長期參與阿茲海默症研究。從他們的神經心理測驗結果與和他們與臨床心理師的互動,都顯示他們是心智健康的。但實驗者(也就是我)和他們不知道的是,每一個人都由他們腦脊髓液裡的 Amyloid Beta 和 Tau 濃度,被標定為是高風險或是低風險。於是我們請他們做一個簡單的心理物理學實驗,:Stroop(又來了!),請他們判斷有顏色的字的顏色、或是字義本身。大家可能還記得判斷顏色難度會比較高,因為字義的干擾,對比於顏色的干擾,相對嚴重。在他們看不到的前提下,我悄悄把另一個字呈現在關鍵字前,而這個字可以和接下來的關鍵字是一致或不一致的。你猜高風險和低風險的人,誰比較容易受這個沒看到的字干擾?

A sample trial
實驗裡一個試驗 (trial) 大概是長這樣,每個刺激的停頓其實很長,讓老人家有足夠時間反應。

答案是高風險者。這個看不到的不一致的字,相較於一致的字,讓他們平均反應慢了4%左右。這個現象在低風險者身上沒看到。並且,這個現象只有在作業難度高的時候,也就是判斷字的顏色時,才會產生。我們提出了一個理論來解釋這個現象,大意是這可能跟有限認知資源的競爭有關。在抑制無意識干擾需要認知資源的前提下,高風險者的整體資源有限,於是容易在資源已經被佔據的情況下(高難度作業)被干擾。相反地,低風險者的認知資源可能應付這些干擾綽綽有餘,於是不管作業難度高低,都不受干擾。

由這個研究開始,我們打算開啟一系列的研究,用更多的指標來驗證我們的理論。而這是2020年3月中我們的結論,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因為疫情,我們新的實驗真正開始已經是最近幾個月的事。

第一次把觸角伸到臨床相關的研究,最大的收穫,大概就是和老人家們相處的時光。有時候實驗結束之後,會花上比實驗更長的時間和他們閒聊,問問他們為什麼來做實驗(然後發現大家對科學可能比我還有熱情)、過去是做什麼的(然後發現對方帳戶裡比我多5個零)。這種和受試者的連結,或許比「覺得自己在做臨床相關研究」有更強烈的正向回饋。總之未來可能會在其他的場合細聊這一切怎麼發生的,現在就先跟大家分享小小研究。

愛讀論文的朋友這邊請:

https://doi.org/10.1002/dad2.12340

[原文發表於2022, 9,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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