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讀後感

「法國階級鬥爭怎樣造成了一種局勢和條件，使得一個平庸而可笑的人物有可能扮演了英雄的角色。」

1848年的革命者，自視為1789年革命的追隨者。然而，1848年的革命起源於激進的理念，最後卻走向保守的終局，讓路易波拿巴這位保守的投機主義者登基，這次革命失敗，體現了法蘭西王朝階級及資產結構的侷限性。

大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無產階級、小農階級、工人階級、流氓無產者，在這場革命的歷史舞台中互相博弈，各階級聯合推翻7月王朝，隨之而來的鬥爭，讓路易波拿巴這個精明的投機份子，能夠策略性地依照不同時刻，爭取特定階級的支持。無產階級率先被小資產階級掃出舞台；小資產階級的「共和派」主導立憲會議，使法蘭西走向第二共和；擁護大資產階級的「秩序黨」在波拿巴的暗助下，取代「共和派」成為主角，此時大資產階級看似掌控全局，但波拿巴卻在此刻露出真正的野心，他成功動員流氓無產者及小農階級，逼迫大資產階級倒戈，最終大資產階級倒向波拿巴，法蘭西的政黨政治終告瓦解，波拿巴成功政變並解散議會，第二共和宣告終結，拿破崙三世登基稱帝。

做為歷史社會學的開山經典，霧月十八還算是馬克思著作中相對好懂的著作，書中沒有太高深的理論，只有華美的修辭與詳實的歷史紀錄，但真正要入歷史情境與脈絡還是挺不容易的。霧月十八的教訓經常被後人所引用，尤其當階級分化嚴重、民主看似搖搖欲墜之時，1930的納粹興起、1970的學潮，到現今反全球化的民粹主義再起，霧月十八的幽靈不斷在世界的上空盤旋再現，以階級與不同群體為利益的代議政治，必然都會面對代表性危機出現的問題，一個政黨所宣稱代表的選民群體越單一，當政黨利益與選民利益分化越大，就越容易喪失該群選民對政黨支持，這是秩序黨背後大資產階級倒戈的前車之鑑，倘若一個政黨無法具有創造新認同與正當性的主觀能動性，一旦正當性危機出現，就越容易喪失原有的群眾基礎，這時操弄民粹主義的投機者，就會成為取得相對多數的囊括者，並在民粹的基礎上，不斷逼迫資產階級倒戈。

霧月十八一書揭示資產階級民主的侷限，即資產階級希望透過代議民主制，維持自身的經濟、社會及政治權力，但是民主機制總會空出一個被壓迫者向資產階級發起挑戰的空間，透過民主制度，被壓迫者得以在結構的特定條件下，不斷發起對資本的抗爭，資產階級為了維繫既有的權力，在必要時就會撤回到反民主的道路上，重新支持威權復辟來鞏固既得利益，被壓迫者與左翼的挑戰往往都是曇花一現，即使左翼取得暫時的成功，也無法在資產階級的民主制度下，實踐左翼的真正理念，馬克思期待的左翼，直至今日也無法提出真正有效的解決之道，歷史就在辯證循環中不斷重複上演，

霧月十八對於階級與革命有極為細緻的分析，也啟發了托克維爾、Barrington Moore以及鄂蘭等人對於革命的論證，例如鄂蘭探討為何馬克思將革命這個概念，從純政治意義上的解放，轉換成為經濟意義上的富足等等，總之霧月十八是一本很值得精讀的經典，對於過去及現在的政治結構與演變，都提供了很深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