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王
梁志剛 ，2014年7月
2013年8月，油麻地的獨立社區藝術空間「活化廳」，邀請我參與他們的藝術家駐場計劃。由於天台耕種較難與街坊直接交流，我決定在街道上與周圍的街坊進行「社區耕種」[1]。箇中的關係、故事和街坊之間的交流都一一被紀錄起來，讓公眾參考。「社區耕種計劃」亦曾於2013年12月在Kubrick Cafe和書店中展出。駐場計劃中的一部份以「芒果王」的遊擊耕種實踐為中心，而這次將在這個名為「假如（在一起）」的展覽中進一步闡述這段關係。
自四年多前搬來香港，我已對本地生產的食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2013年8月，我從油麻地德昌里一班朋友那裡得知有位流浪漢在附近的空地耕種。在某一天的日落時分，我們一行人走在交錯的高速公路上，直至走到一片密密麻麻長滿蕃薯荒廢空地，而在這堆農作物旁邊，放了一列列裝滿清水的水瓶，顯然這裡有人正在耕種。
「芒果王」是一位香港的遊擊農夫。[2]在「安居」的傳統意義底下，「芒果王」是無家可歸的，只單靠在九龍的政府空地上耕種生活。我跟他第一次見面是在2013年9月9日的早上。自那次起，我常常去探望他，有時候和幾個朋友一起，數數手指也有超過二十次。
年初， 政府說要開拓馬路接駁到西九龍的交通，於是要求「芒果王」在7月中之前撤離他的家和耕地。但問題不止是由於馬路的開拓，正如Christopher DeWolf最近在一篇文章[3]寫道：「香港政府在電視上賣的廣告都衝著非法耕種而來，把這些非正式的農地一塊塊摧毀──他們對遊擊種植一點都不友善。」這些棄置的空地，不單沒有山泥傾瀉的危險，更為社區帶來種種正面影響。所以，我們應該好好的停下來了解一下像「芒果王」般的農夫和他在「無人地帶」裡所自發開拓的農地 。是次佈展期間（2014年7月底），「芒果王」自知在這塊農地時日無多，遷徙的日子迫在眉睫，可是他繼續在無用之地生活和專心耕作。現時，他仍然每日抵著炎夏播種，每天為他的植物、蔬菜和果樹澆水兩次 。
「芒果王」現時正在栽培一棵荔枝樹、四棵香蕉樹、二十棵辣椒樹和超過四十棵木瓜樹，還有其他不同類型的植物。「芒果王之農莊地圖」列出了這張詳盡的清單。 他的務農方式十分令人欽佩：他的農地不但有機，還體現了樸門永續設計（Permaculture Design Principles）中的多個原理[4]──如因為是次遷徙，「芒果王」利用創意的方法撤走農田，把所有的植物和樹（有些比他還要高）安置別處，將他的觀察結合與城市景觀的互動。他會利用自創的「水獺儲水法」來收納能源，透過節省種子增加產量，以堆肥減廢；又會利用緩慢和輕巧的方法，如「火山種植法」，洞察不被盡用的政府官地，在邊緣的土地進行耕種的潛能。大家總是不禁驚歎「芒果王」的農地、收成量和他的隨機應變能力。「芒果王日記」將會不斷更新，為油麻地的店舖、市區農夫、街坊和其他人物提供與這次協作相關的資訊。
「芒果王」和他的農場讓我反思，重新定義自己作為市區農夫、油麻地街坊，以至香港公民的角色。有些日子當我太忙或者太累，不想到天台農場播種或澆水，我總是想起芒果王的正能量和對他的農地的投入和承擔。他的務農方式鼓勵我，更讓我認識到生命中很重要的紀律。作為油麻地街坊，我有幸能夠被許多志同道合和互相幫助的人和團體包圍著，尤其是介紹我認識「芒果王」的一班朋友。
這二十次以上，或長或短的拜訪經驗和內容，將會在展覽和網上展出。當一天「芒果王」被趕走了，這個充滿創意的實錄將紀錄一個香港人怎樣以頑強的耐力 在這越來越難住人的城市裡自力更生。這個城市租金不斷上升、店舖越趨同質、 社區重建計劃具破壞性，還有新界東北的農地問題。我希望這個故事能夠鼓勵大家重新定義公共空間的使用方法，思考我們在自己社區中的角色，想清楚我們到底想要在怎樣的城市裡生活。
校對：童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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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glish version: https://medium.com/@studio_leung/mango-king-3d6f7c972e44
[1] 「社區耕種計劃」是一個以行動直接搜集在油麻地區內，各種耕種過程與成果的社區實錄。這些耕種計劃以「活化廳」的社區出發，繼而在油麻地落地生根，從地面發展至天台，又從天台生長到地面，隨著社區一起成長。這個計劃紀錄了它們的故事和鄰里之間的關係與互動，收集起來和大眾分享。
[2] 遊擊園藝被形容作「在他人土地上的違法耕作」“the illicit cultivation of someone else’s land” – Reynolds, Mark, On Guerrilla Gardening (Bloomsbury Publishing, 2008, 5)
[3] DeWolf, Christopher, Hong Kong’s Guerrilla Gardeners, February 2014, www.roadsandkingdoms.com/2014/hong-kongs-guerrilla-gardeners
[4] 參：樸門永續設計 Permaculture Design Principles 1, 2, 3, 6, 9 and 11– Mollison, Bill, Permaculture: A Designers’ Manual (Tagari Publications, 198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