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MOO、BTS，都是近年來韓國流行文化打破既有性別印象的團體。而MAMAMOO的團名概念更清楚地傳達：「取自嬰兒發聲詞，意旨跨越國籍、性別去展現原始本能。」從外型、團體定位、舞台表演、粉絲互動…，讓我們來看韓國流行文化如何打破二元性別框架。
你會在這篇文章看到：1. 韓流文化的演進和轉變
2. MAMAMOO如何顛覆既有框架
3. MAMAMOO作品介紹及性別意涵分析（本文最早於2021.07.25發佈於臉書粉專。）
近年有一大勢女團MAMAMOO（마마무）集單眼皮、歐美式豐腴、圓臉、低沈嗓音於一團，而非一般印象中纖細、甜美的韓國女團。MAMAMOO出道初期，非主流的外型被放大評論：因唱功堅強被稱為「新人怪物」的同時，也被貼上「實力派」的貶義標籤[1]，暗指用唱功彌補外型的不足。
接下來將討論該團能夠獲得高人氣，背後反映的性別思潮演進、韓流產製結構轉變、偶像與粉絲的共同創造（此處專指MAMAMOO與粉絲木木們[2]）。
高度參與製作：韓國偶像產製的新模式
MAMAMOO並不是出身大型經紀公司，而是出身於小型經紀公司RBW，因此更能夠在作品中體現團員的思想性格。
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金大中政權開始將「文化的產業化與商品化」列為優先國政，韓國開始輸出高度視覺性的混種文化商品 K-Pop，以洗腦的旋律、易模仿的舞蹈、精緻的MV進行跨文化視覺擴散。
大型經紀公司SM Entertainment創辦人李秀滿提出將文化產業（CT）比照資訊科技產業（IT）進行整合性海外佈局的產製模式：音樂不單純是音樂，聽眾也不單純被動聆聽，更積極參與。
目前韓國通用的「練習生制度」由SM引領，練習生們需要經過數年不等的封閉式、軍營般培訓後才「有機會」出道。作為幕前的偶像，談吐應對、身體姿態、行程都經過精緻打造，在高水準演出之下，頻頻出現身心失衡的憾事。
對比之下，MAMAMOO並不是出身上述的大型經紀公司，而是出身於小型經紀公司RBW，創辦人金度勳是作曲家出身，成員全數參與歌曲、編舞、影像製作，別稱「自生偶像」。無論是訪談、參加節目的臨場反應、幕後紀錄影片的荒謬生活，或是讓粉絲笑瘋的舞台呈現[3]，團員都相當自在，獲得通常用來形容活潑男團的「米格魯偶像」（BeagleDol）之稱。
由於高度參與製作，MAMAMOO團員的性格思想較能在作品中體現。2018年MAMA舞台上，華莎一身紅色連身高衩皮衣，引來媒體與網友抨擊太過裸露、不適合闔家觀賞的年末頒獎典禮。媒體炎上多日，亦有網友認為公司該出面負責。
華莎的回應是：「我表演的衣服都是自己的想法，是個人想表達的舞台時尚！」不只強調偶像在產製過程的主動位置，更充滿後女性主義用性感奪權的氣味。
飾演我自己：絕不臉盲的四人四色
非主流的外型讓MAMAMOO四人出道之路坎坷，華莎曾在2019台灣演唱會分享：「當時因為很胖也不是很漂亮而被拒絕，在電腦前邊哭邊輪播著演唱會的影片，最後我告訴我自己，我要成為那新的標準」。
頌樂曾翻唱BTS一首曲風陽剛的早期作品〈Fire〉，以「撕裂衣服」作為結尾動作。她在訪談中提到，好奇這個動作很多男偶像做，怎麼沒有女偶像做過呢？那我就來試試看[4]。
另一成員玟星曾表示，比起漂亮，更喜歡被稱讚帥氣，「因為女偶像中有很多漂亮的人，但卻很少帥氣的」。介紹玟星的影片時常出現「直女掰彎注意」警語，以陰柔外型活成帥氣「文(玟)總(裁)」[5]，玟星2020年進入「全球百大美女榜單」，被外媒評為打破刻板印象的女人。
各項技能值點很高的輝人，合作作品不斷，卻因「百搭」而自認比起其他團員最沒記憶點，也是粉絲公認的「耐看型」偶像。輝人以2021年solo專輯主打歌〈Water Color〉自信展現水一般百搭的自己「I’m still a dreamer 建立我的價值，想要斑斕色彩，全都適合我」。
四位成員可再分為兩隊：頌樂與玟星站CP[6]（#日月 #MoonSun）、輝人與華莎是青梅竹馬（#竹馬）。這些支線發展，也撐出性別自由的酷兒異想空間。
視覺與思想並進的MAMAMOO舞台
MAMAMOO以隨機應變聞名，即興改詞，舞台上出現翻白眼、歪嘴笑、挑眉、撫摸團員等女團不常見的小動作，掌控並享受著舞台。2015年團員在歌曲〈Um Oh Ah Yeh〉中飾演帥T、宅宅、噁男角色，在出道一年尚未確立地位之際，是充滿實驗性的大膽嘗試，而接下來介紹的MAMAMOO作品，都奠基在粉絲支持、買單的消費文化之上。
2017年，是MAMAMOO從小有名氣過渡到大勢女團的關鍵時刻，她們推出歌曲〈YES I AM〉對女性喊話：「像我這樣的人，是有自信的女人，跟著我一起！」「比起V字臉更喜歡我圓嘟嘟的臉（頌樂）」「比起雙眼皮我更喜歡自己單眼皮，笑起來的時候，有印地安酒窩和皺起的鼻子，很值得稱讚（玟星）」以喚醒女性主體意識的路線，間接挑戰父權凝視。
隔年國際婦女節，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馬拉拉在twitter列了一串歌單，寫下感謝「這些激勵人心的女性藝術家們」，歌單唯一一首韓文歌是〈YES I AM〉[7]，說明K-Pop跨文化的不只是視覺傳達，還有思想倡議。
接到韓國瑜伽服飾品牌的代言，MAMAMOO以歌曲〈Wanna Be Myself〉挑戰身體框架，「每一天只想做我自己，世上沒有既定的標準，I respect myself.」「如果我喜歡那就夠，ok, ok, I am original.」。
2019年〈HIP〉對父權凝視採取更主動的姿態，「引起爭議的my fashion 不特別在意 都只是action」，MV1:23記者會畫面是回應華莎曾沒穿內衣現身機場被鄉民抨擊的事件[8]，也出現抗爭畫面與變裝皇后。從身體自主權出發，同時笑看社群時代酸民黑粉現象「繼續click me click me 中了邪似的zoom」，這首歌拿下韓國音樂節目多個第一名。
粉絲木木與MAMAMOO的酷兒連線
粉絲木木的生理女男比高達9:1，對異性戀文化框架已是一大撼動，進一步解析木木，還會發現與LGBTQ+的連結。
其中一個粉絲後援會「MOOMOO RAINBOW」，將應援手舉物做成雙性戀、泛性戀、跨性別配色的版本，也曾在見面會送上彩虹徽章，團員收到後當場別上。台灣PTT拉版自介也出現「喜歡MAMAMOO」的現象，類似台灣歌手焦安溥、鄭宜農、孔雀眼的地位。
粉絲文化的核心，是偶像與粉絲共演、共同成長。偶像作品的意義，許多是透過粉絲的詮釋賦予，有粉絲指出，MAMAMOO專輯寫真歌本裡，出現電影《春光乍洩Happy Together》海報。在香港拍攝的2018年〈Wind Flower〉MV，一幕計程車上頌樂頭靠玟星肩膀的鏡頭，亦是致敬該片韓版海報（詳見下列影片3:39處）。
MAMAMOO在獲得當週音樂節目首位的安可舞台，直接衝下台找木木們；在自己生日做「逆應援」活動討木木們歡心；當粉絲因酸民而憤怒，玟星在直播鼓勵大家保持善良；參加女團排位賽《Queendom》節目，更適合用舞曲一決勝負，她們選擇用抒情歌〈I Miss You〉搭配回顧影片對木木們致謝，把舞台回饋給粉絲，顯示偶像和粉絲緊密的雙向互動關係。
透過影片中可以看見，MAMAMOO表演舞台下的觀眾以及MV舞蹈教室的參與者[9]，我們看見粉絲群體中不乏躁動搞怪的女孩、陽剛的女孩、陰柔自信的男孩，在和偶像MAMAMOO的互動中，一起創造出性別的多元空間。
逾越性別框架之後，創造無限可能
十年前，少女時代（Girls’ Generation）和super junior帶起整齊劃一的「刀群舞」風潮，我們樂見女團與男團一起攻佔影視版面，彼時，兩者勢均力敵而涇渭分明。到了近年的大勢團體MAMAMOO與防彈少年團（BTS），我們再看見性別二元疆界模糊化，以及更多的即興發揮，K-Pop大勢團演變反映著性別思潮流變。
爬梳大勢女團，從精緻滿分形象的少女時代為女子團體撐出空間，到熱愛臨場隨機反應的MAMAMOO能夠溢出框架製造愉悅。而這一切創造於K-Pop經紀公司、偶像、全球粉絲的三方互動。
MAMAMOO能夠以小公司非典型女團之姿逆襲，並建立新秩序，兼具性別、勞動面向的時代意義。回頭看MAMAMOO的團名概念：「取自嬰兒發聲詞，意旨跨越國籍、性別去展現原始本能」。或許我們可以說一切反抗能量的成功喚出並非偶然。
註解
[1] 你不知道的明星故事，「曾因長相遭到無視到被認證實力派唱將的 MAMAMOO | 《Where Are We Now》」，2021/6/11，https://youtu.be/zUW1etQCOhU
[2] 木木：譯自官方粉絲名「MOOMOO」的華語世界通用詞。
[3] 筆者整理讓粉絲笑瘋、主持人嚇呆的舞台
狗狗裝〈waggy〉出演專業音樂節目《柳喜烈的寫生簿》（유희열의스케치북）第434集 https://youtu.be/aaHiwHww4ho
動物裝〈Starry night〉官方MV https://youtu.be/CdfGsNgb0oI
速食裝〈waggy〉https://youtu.be/5RnUGhDnMGk
神奇寶貝裝唱《Pokémon寶可夢》主題曲 https://youtu.be/OWMrnQngSeM
[4] 頌樂在演唱會翻唱BTS〈Fire〉並在訪談提到怎麼沒有女性偶像做過ending撕衣服一事，2020/2/21，https://youtu.be/8kCghbtipFE
[5] 文總：粉絲用霸氣總裁來形容玟星的暱稱，玟星本名文星伊。
你不知道的明星故事，「MAMAMOO的主Rapper 玟星 | 《STUDIO MoonNight》[藝人|韓國]」，2021/3/6，https://youtu.be/ugb1k2ovUNA
[6] 站CP：「站」意味著看好、支持、喜歡；CP即couple。指粉絲文化圈將兩個角色發展配對的行為。
[7] ETtoday新聞雲，MAMAMOO獲諾貝爾得主欽點！國際婦女節「唯一韓團人選」，2018/3/10：https://reurl.cc/7rLlOQ
[8] ETtoday新聞雲，MAMAMOO華莎「沒穿內衣凸2點」現身機場 韓網一面倒支持：太帥了！，2019/7/10，https://star.ettoday.net/news/1486578
[9] MV編舞老師的舞蹈教室，偶像與學生一起錄影片，例如：https://youtu.be/exppHlhjp9k
參考資料
盧開朗（2015）。「韓流後」與「後韓流」之間。新聞學研究，122期，頁219–231。
李明璁（2015）。韓國流行音樂的視覺性、身體化與性別展演: 以「少女時代」的 MV 產製和消費挪用為例。新聞學研究，122期，頁37–78。
陳慶德（2018）。他人即地獄：韓國人寂靜的自殺。新北：逗點文創結社。
TEEPR推一波，「最沒形象的女團！看完絕對入坑的－MAMAMOO特輯！」，2020/12/21：https://youtu.be/Sqt6m9f6bBQ
2015〈Um Oh Ah Yeh〉https://youtu.be/ELM-OpqiiZU
2017〈YES I AM〉https://youtu.be/xT_3n83lyE4
2019〈HIP〉https://youtu.be/KhTeiaCezwM
2020〈Wanna Be Myself〉https://youtu.be/sk-qyR224fU
2021 輝人solo〈Water Color〉https://youtu.be/ShFKF2YN7H0
2019〈I Miss You〉《Queendom》演出版本 https://youtu.be/IjEue6SqJjI
文字：戴綺儀
編輯：黃怡菁
圖片：金在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