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人的聲音是自然的,為什麼要被模仿?(Deaf voices are natural, so why are they still mocked?

萬宗綸 Tsung-Lun Alan WAN
4 min readMay 8,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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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譯自Charlie Swinbourne 2012年的衛報專欄文章

我第一個聽到的聲音是母親的聲音。母親出生就是重度聽障,她說話時,音調比大部分聽人的聲音高得許多。有些人第一次見到她,不太能輕易聽懂她說的話。但即便對我這樣失去部分聽力的人來說,我常常就像其他家人一樣,不用靠唇語也可以知道她在說什麼。【譯註:「聽人」(hearing)指無聽力損失者】

這種聾人的聲音,是我從小聽到大的,但聾人的聲音範圍很廣,有的和典型聽人稍有不同,有的非常獨特。我舅舅的聲音就比較低沉,他完全用手語溝通,但有時候會用聲音去補充他要表達的事情。對我和其他聾人來說,我舅舅的聲音以及那些我在聾人社團聽到的聲音,都是正常的聲音。【譯註:「聾人」(Deaf)是對手語使用者這個文化群體的正式稱呼】

大部分人很少聽到聾人的聲音,不可避免,當我們出門,人們會對我們的聲音有一些反應,可能會因為他們一個眼神,就讓我們馬上自覺自己的不同。曾經,在我還是敏感的青少年時,有一次我冒犯了我的母親,那時因為在餐廳裡,很多人在看我們,我叫她說話小聲一點。我後來跟她道歉了,而且那天我理解到,要教育人們正確認識聾人的聲音,就是要讓聾人的聲音被聽見。

很明顯的,聽過聾人聲音的人並不夠多。兩周前,非聯盟的足球場來了許多警察,因為聾人足球員丹尼爾艾利用聲音提醒他的隊友他上場了,結果他被一群人模仿他的聲音。上一周,又有新的爭議,保守黨人士把丹尼爾的聲音和女性網球員的聲音做類比,暗示丹尼爾在場上應該要安靜。雖然該保守黨人士後來為自己的不當言論道歉,但報導指出,丹尼爾自事件發生以來,一直顯得「內向」,並且告假。在那次的霸凌之後,他下次上場時,還會自在的跟隊友傳達他上場了嗎?

諷刺的是,很多聾人為了改善他們的言談,花了許多年接受語言治療,然而,卻因為他們得到的回應,而變得不願意使用他們的聲音。我是在學校時開始去做語言治療的,因為詞末的s,我總是發不清楚──然而我仍然只在發現別人用覺得我很好笑的臉看我時,才知道我發錯音了。

這個社會缺乏一個帶尊重的詞彙來描述聾人的聲音。所以被描述的名稱常常是貶義的。舉例來說,地方媒體說丹尼爾的聲音像是「呼嚕聲」(grunting;譯註:通常形容豬叫聲)。這讓我想起我曾經讀過訪談聾人模特兒布蘭達柯斯塔的報導,那篇報導形容她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喉音」(guttural)。

也許問題是我們很少在電視上或收音機上聽到聾人的聲音。戲劇中少數的聾人角色通常講話像是個聽人,或者使用手語、常常靜默不語。但是也有一些例外。2006年BBC的優質戲劇Soundproof,裡面的演員約瑟夫馬爾(Joseph Mawle),飾演一個重度聽障的謀殺嫌疑犯,劇情中他對自己的愛情感到沮喪大叫,在公開場合用他的聲音揭露了愛人對他的挫折。 也有一個廣播劇的系列,聾人演員大衛包爾(David Bower)出演《四場婚禮和一場葬禮》(Four Weddings and a Funeral)。以及美國女演員馬莉馬特林(Marlee Matlin),因為在Children of a Lesser God裡扮演聾人女人,而得到奧斯卡獎,這個角色在戲裡因為不斷遭受批評而放棄使用自己的聲音。

我們需要更頻繁地接觸聾人的聲音,因為在現實生活中,聾人經常使用他們的聲音,無論他們是手語使用者還是助聽器使用者,或兩者兼有。 這也是為什麼「聾啞人」或「瘖啞人士」這兩個詞非常過時而且很冒犯。聾人的聲音只是(某些人)從未聽過的自然聲音。為什麼會有人要去嘲笑呢?

我母親的聾聲是我童年的聲音。我生病時她的言語安撫了我,當我頑皮時警惕我,並在我表現良好時稱讚我。 作為我聽過的第一個聲音,對我來說,她的聲音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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