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客家人散布的根源及抵触

Wayne Yeh
13 min readJul 15,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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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glish)

有一句中国人的说法:「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客家人」。哪里有中国人,哪里就有客家人。我的姓氏是Yeh,意思是中文的“叶”。当我的家人从泰国难民营移民到美国时,我的祖父把我们的姓氏拼写成台湾人的姓氏, Y-E-H。如果是标准普通话的拼写,是Y-E,如果拼写成粤语的话,那就是Yip,Y-I-P。在客家方言中,我们的姓氏发音为Yap,拼写为Y-A-P。

尽管我们的侨民分散在世界各地,中文姓氏采用不同的西方拼写,但我们有共同的根源。

无论我的姓氏写法是Yeh, Yap, 或是Yip,我觉得它都意味着”叶子”,因为我觉得自己经常在未知的世界里漂流,在生活中给我产生混乱中的不安,常盼望稳定及那已建立的根源。

我很幸运能够两次访问我在中国的祖籍村。在2014年,我跟我的姑姑和姑丈“盲目地寻根”,我们只有对祖父的村庄及其下落的有限信息。看到建筑物摇摇欲坠,墙上挂着文化革命色彩的褪色红色文本,祖先大厅的祭坛中间有着我们祖先的木制匾额。唯一的缺点是我们没有见过任何亲戚,因为我们不会说客家话。我很失望,我们没有见过任何人 — 我有很多没有回答的问题,但我决心有一天会回来。

作为在美国长大的亚裔美国人,要了解我的种族、民族和文化特征并非容易。我很难把自己的身份和家庭进行整合和调解,而且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被迫适应一个所谓的“家”。直到我开始关注塔夫茨大学开展的种族和族裔研究学,我才学会接受内心的矛盾。当我了解最早期的亚裔美国人在美国修建铁路以及经营洗衣店,我看到这些看似我的人投射到上述的叙述中,但我知道这些叙述并没有准确地反映我的家庭经历,我不断想要找寻自我的精炼性。寻根项目让我学会保持平静,接受当散居时而重新定义家的时候能与生活的矛盾和平相处。

从孩童开始,我就迷恋研究我的家族历史。当我向别人解释自己既是中国人又是寮国人时,有时会被问及哪方面是中国人,哪方面是寮国人,我觉得我家庭经验的美丽之处在于“都不是”的答案。我两边的家庭和身份都不全是这样和那样的。从种族上来说,我的家人既是中国人又是寮国人,而父母辈的整一代人都在寮国出生。我的身体、思想、血液和语言都不能整齐地从中间分割,就好像我可以拿什么来做代表。

尽管我可能感到不完整,偶尔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疑惑,但我知道自己和家庭都是一个整体。我可能代表了部分鲜为人知的中国客家人的移民、历史和散布,然而寻根之旅则帮助我将自己重新整合。

被寻根项目接受之前,我做了一些研究并找到了一些线索。我发现了几个脸书群,他们都是在我祖父的祖先村落,叶氏宗亲的客家人后裔。令我惊讶的是,社交媒体居然将我和庞大的家族历史资源连接在一起。我加入了一个在马来西亚的叶氏宗亲客家后裔脸书群以及一个详细介绍了宗亲的起源和迁徙的历史的脸书网页。因此当我参加寻根项目的时候,我已经了解到很多关于我祖先村落的资讯。我联系了其中一位脸书网页管理员,他传递了目前还居住在我祖先村落的宗亲的微信联系方式。在寻根之旅的几个月前,我可以通过有限的微信中文直译和远房亲属进行交流!

我的麦礼谦寻根项目的故事可以从2017年7月的中国之旅开始,或者可以从23年前当我出生在美国加州奇科的1994年开始。然而这不能为我的家族从1960年所展开的旅程伸张正义,当年我的亲生父母在寮国的百细出生,之后在他们的青年后期寻求泰国的难民营的庇护。从1960年开始,叶氏并没有捕捉到保存客家华人的坚毅以及以我作为产物的移居的深度。而事实上,我的家族根源可以被追溯至数百年前,在中国的正北方的五条客家迁徙主流的其中一条,而我家族的客家迁徙则可以被追溯至15世纪后期到16世纪。

叶氏家族第一次从河南省的叶县迁徙到广东省是在明朝(1464年-1487年)宪宗皇帝的统治时期,历时超多一百多年。在明朝的康熙皇帝第一年统治的1662年,叶家的一条分流从广东省的梅州市兴宁县合水镇溪唇村进行迁徙。他们迁徙至惠阳的淡水。叶氏家族在惠阳的始祖是叶特茂。

1917年10月,我的祖父叶运财出生,作为惠阳叶氏家族的11代传人以及我太公-叶庆祥,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我的父亲出生在中华民国成立之初的动荡时期。和其他的客家华人一样,我的太公在寻找经济机遇中,成为了寮国的契约佣工,把我的祖父留下,直到他还清所有的债务才有能力把家人带到寮国。我祖父年幼的兄弟姐妹于1930年前后在寮国出生,而他在1953年开始生下的八名孩子后,开始了他自己的寮国客家华人家族,直到在1970年末期的美国在东南亚的战争,他们离开去到泰国的难民营。

一种迁徙和散居的产物,无论是由于抉择还是经济和政治目的,是从我们的原居地散布到各地并最终定居下来的地方,这是历代中国宗族被埋葬在同一个祖坟规范的偏差,散居意味着就算死后也不会返乡,我想到离开中国,作为散居其中一部分的灵魂,他们的遗体却仍然留在外国并且通常是怀有敌意的土地上。由于他们的迁徙,怀念我家族最后的栖息地是分散的,而且他们的名字也改变了。我的太公被埋葬在寮国的占巴塞省。在我的祖父出生的时候,他的客家姓被译音成 “Yap”,但当他2002年去世的时候,我祖父的名字被纪录成他的寮国名字,而我们的英文姓却被罗马化的台湾拼音译成 “Yeh”。出生为 “叶运财”的他,被埋葬在七百英里外的洛杉矶的Soi Yeh。

尽管我的祖父和我的太祖父都不是被埋葬在我们的祖乡,当我替他们最终返回到家乡的时候,事情就好像绕了整整的一圈。我一直未曾连接这样的关联,直到我研究客家文化以及明白一群被认为是 “客人”或者是永久外国人的人回到家乡的重要性。当我来到地区家族宗亲会,那里有一条巨大的红黄色横幅悬挂在外面,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海外华人回家探亲”。我们抵达的时候,有一些家族成员在外面等候并且欢呼拍掌。当看到两排的人列队站在门口,我感到激动难言。我们在里面安顿下来后,我被安排坐在80岁男人的旁边,而他就是我比祖父年幼的堂表兄弟。他拿出一张我祖父1990年最后一次探访的照片,而我也带了几张相同的照片。

在祖屋以及鱼塘前, “坐”着一尊石狗像,这就是为什么这条村被称之为 “石狗屋”的原因。远方亲戚,我如今称之为叔叔的人,鼓励我在石狗像前留影。他们说在村里长大的每一个小孩都有一张骑在石狗像上的照片。遥遥千里,现在该轮到我了。据说面对房子的远方有一座寺庙,在客家方言,这个词 “寺庙” 的 “庙” 和 “猫” 同音(“miao”)。据相信,鱼害怕猫,猫却害怕狗。为了抵制来自正面对着叶村的庙宇所潜在的邪恶的幽灵,两尊石狗像被放在鱼塘的两边。其中一尊母的石狗像被偷了,仅留下男的石狗像 - 现在石狗像保护村里上百年,而世世代代也活得安宁、开心。我最终回来,骑在石狗像上,或许像我的祖父,太公在一百多年前也做过同样的事情一样。

在石狗像前照集体照的时候,我祖父的堂表急切地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里面露出一枚红色和金色框的胸章。起初,我以为我准备得到来自家族的嘉许,觉得这将会是第一件的寻根物。但忽然间,他把该枚胸章别在他身上,胸章闪闪发光。原来那枚胸章是纪念他在共产党广东省区50年的党龄。他兴高采烈地向远道而来的我展示他的成就。

我客家祖屋的建筑本身使我的根源与我之前的同龄人分开。该结构被建成半月形,并被称之为 “藏龙”屋。客家 “藏龙”建筑的每一层都围绕着中间的祖坛,被称之为 “龙厅”。 2014年我到访的时侯,祖坛是一般的装饰,有些木板和逐渐褪色的褐红色。当时,它看起来就像我祖父最后一次到访时照的照片一样。而这一次,祖厅经过重新翻新、粉刷,以奢华洁净的金色为主调。我和叔叔站在一起,向我们的祖先致敬,我们的上一辈为我们的家族打下根基,而这个地方就称之为家。我在重新装修过的祖厅里拜祭,感到有点不自在。关于祖屋的一些事情,感觉既不自然也不真实,我感到措手不及。我想对我的祖先,例如是我的祖父以及他的祖先致敬,但对于翻新的事情我感觉就像一个局外人或置身于一部电影当中。我觉得自己像个观光客。我尝试撇开这些内心批判的旁述并提醒自己,我确实与这个地方和那些先人有关联 — 无论翻新与否。

当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的亲属引领我们离开并前往附近的祖坟。我渴望再次见到居住区,但一个领队建议我们离开。我执意留下,并告诉我祖父的堂表,我想去看看祖父成长的地方。他把我带到一扇门,然后通往屋内其中一个半月结构的内环,而其他的亲属便不情愿地跟着。里面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颓垣败瓦。大厅的天花板塌落,屋顶的瓦片破碎,大门摇摇欲坠,屋里内墙霉烂,高大的灌木古木参天。即使这一切并非我亲属所希望我们看到的预设画面,但对我而言,这一切是理应让我看见的,如此的真实,我开始感到有点的无拘无束。

我的亲属指出我的太公和祖父明显住过的一个单元。和其他家庭单元一样,这个单元的墙身以及天花板的瓦砾已经散落。我走进去,沿路进入其中一个房间。房间内剩下的东西不多,很难说它最后一次被人居住是什么时候,然而我却发现了我的祖父或太公可能使用过的两盏煤油灯。和我们置身在重新装修过的祖厅的时候相比,这里更能感受到我此行的目的。我想设身处地地站在我的祖先曾经所处的空间,无论它看起来有多么地荒芜。这时阳光洒满我们身上,一只黑色的蝴蝶代表着失去的挚爱们 — 看着这一切,我知道就是这种感觉,就像这样,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当其中一个亲属在大厅区的左侧的一扇门停下时,我们继续沿着半月型的大厅区的路向前走,他说他知道我也想尝试探索我外祖母的根源。外祖母还是小孩的时候被买来作为嫁入这个家族的一个年轻女孩的仆人。直到今天,我的外祖母仍然不知道她原本的姓氏或始源,但她知道在叶家她服侍并一起移居到寮国的那个人的名字。在此行寻根之前,我提供了这些名字。据此,在我们走着走着的时候,我的亲属指出他们认为我的外祖母曾经短暂居住过的一个家。在我主要专注找出在父亲那边根源的同时,我也得到了我母亲家族历史的零星并看到了外祖母在同一条祖乡里曾经渡过她孩童早期时的家。

在我们最终来到叶氏家族创始人墓地的时候,其中一位叔叔向我解释我并不允许点香祭祖。他进一步向我解释客家传统,我们只可以在整个农历的一天,称之为“惊蛰祭祖大典”的节日,向始祖进行祭拜。我曾经看过数百位的叶氏家族成员在这个节日当天回到祖乡祭拜的照片及视频。我的亲属说,其实每一年,人们无须记住这个节日是什么时候,他们自然而然都知道什么时候该组群结队回到村里去参加这个大型庆祝活动。我务必在将来返回村里去体验这样的兴举并向届时正确地向始祖致敬。

这次寻根去探访我的远房亲属,对于我这个与我父亲关系疏远的怪男来说,是如此的超现实。我的祖父在我长大到向家人表示我的性取向之前,他就已经去世了。有时候我想知道他是否会不论我是怎样都会接受我。

在我们访问后的午餐期间,我坐在一张坐满叔叔伯伯的桌子,我对他们都怀疑我的性取向而感到紧张。在最近的一次记忆中,我记得只与过一个同辈的男字同桌。特别是通过祖母的经历,反映了父权制和男性对我的家庭所产生的影响,其中可同时感受到安慰,超现实和陌生。

从寻根之旅返回后,我在一次纽约客家会议上演说并介绍我寻根的经历。当时出席的人很多都是客家散布在世界各地,例如:秘鲁、牙买加、特立尼达等地的后人。我很惊讶客家人散布范围之广以及无论我们的先人在哪里定居,或者是我们是从中国迁徙后的第几代后人,客家人之间始终存在着深厚的友谊。这是一种势不可挡的相互抵制仅仅成为“客人”或永久外国人的关联共享。

在我的根源探索中,我发现一句话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意思是树长得再高,落叶还是要回到树根。比喻离开故土时间再长,最后还是要回归故土。我意识到开始这次旅程,并不在寻找”人生转变”的经验之魅,而是试图通过回归到我的根源来验证和肯定已经的我。当一些人为了寻找金灿灿的祖坛,而我却是大大地满足于立足于坚厚土地上的那尊年久的石狗像。

这次寻根的经历,依据当今而不是曾经,强化了我的美国华人和客家人的身份。我了解到客家人在海外华人社区被称为政治革命家。我对客家祖先的承诺是继续为我们共同散布在外的工人阶级移民社群争取社会正义。即使我此生没有返回到我的祖乡,又或者我的后代会在我的一百岁诞辰返回,我们最终会散尽云烟,然而我们的精神却会永留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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