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喪禮記事之後：想妳的日子
在自己身體不舒服的日子裡，我總會想起妳，想起妳的肉體曾經承受更巨大的苦難和折磨。
從上週開始，我的頭有些暈眩、喉嚨總覺得有點腫、胸口很悶，時不時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渾身不對勁，整個人的能量降到最低，僅能運作最低度的社交和基本的生活功能，對很多事情完全提不起勁，如果厭世的指數有一到十分，有好幾天我的狀況都直逼九分，沒有胃口因為味覺嚐不出任何鹹甜，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爭辯或是討論，只想躺著休息。
拖過了一個週末，好不容易撐到週一下午，還是請了假提前去診所，然而下午的小兒科擠滿了發燒、咳嗽和拖著鼻涕的幼童，以及抱著他們的家長們，掛了號算一算要等待一小時左右，在充滿孩童吵鬧和哭泣的空間，可能讓頭會更加疼痛，於是，還是先退掛轉往旁邊生意沒那麼好的小兒科。沒想到踏進診所門晚了一部，前面一個媽媽拖了五個小孩來看診，真是讓人敬佩，幸好一次五個全部帶進診間，四點半多就輪到我了。我和醫師訴說了頭暈、喉嚨腫、胸口悶等症狀，他問我以前有沒有心肺方面的問題，或是最近有沒有失眠，我回答都沒有。一副好好先生樣的醫師說可能是感冒，但如果服藥後過幾天沒改善，要去做進一步的檢查，也許是心肺或內分泌的問題。我常常覺得自己沒有壓力方面的問題，或許頭腦不覺得但身體卻感受到了吧！
在暈眩感一直在、沒有胃口吃飯、也沒有精神的狀況下，服完藥後我從傍晚一直昏睡到凌晨三點，睜開眼睛躺在床上，我想起媽媽曾經受過比我時間還長還痛苦的折磨，癌症帶來的疼痛和身體的不適，鐵定比我還多上好幾百倍，可是那時我沒有多體貼她一些，才跑兩個地方買她想吃的晚餐就抱怨，也很少趁她還能走動時一起出門，多花一些時間陪她聊天、買她喜歡的物品。她與癌症相伴如此久，接受化療和放療從不喊疼，也從不說要放棄治療，她的堅強與韌性到底從何而來呢？體力和能量一點一滴從身體消逝的感覺，一定很難熬。
想起她一個人在醫院的孤單，現在躺在宿舍床上的我，只覺得像是被全世界拋棄，像一艘孤零零的船漂泊在汪洋的海上，像是少年Pi想抓住某個希望，如果我只是個感冒都如此厭世，那一個人在醫院度過無數夜晚的媽媽呢？她總是說沒關係她可以自己上廁所，幫她買好午餐或晚餐就好，爸爸是利用早上上班前將滴好的牛肉精，專程送到醫院給媽媽補身子，下班之後就回家準備魚湯，又送去醫院陪媽媽吃，醫院訂的餐點帶著一種中央廚房的混雜味道，賣相也並不可口，有訂餐點的那幾天大概也是都進到爸爸的胃裡了。
而我是利用休假的時間，帶點吃的過去給媽媽，她後來三天兩頭都住在醫院裡，有時候走到病房她已經躺著休息，看起來很疲累的樣子，我會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在之前他吃飽還能一起到園區裡散步，但後來情況惡化時，大部分的時候她只能坐起身，腳腫得很大連藍白拖鞋幾乎都穿不下了，病房的走道和要去別層樓檢查時的移動，幾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空間，連之前可以一起去自助借書機借書，到後來都叫我去幫她挑書，其實，在醫院進出好幾回，自助借書機的書更換速度遠比不上，因此，也選不到幾本媽媽沒看過的書籍，甚至後來她連睜開眼睛和翻書的力氣都沒有，書都擺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當裝飾，我甚至沒問過她喜歡看哪一類的書，依稀記得通常放在臥房裡的書都是日本的偵探翻譯小說，我會喜歡的宮部美幸和東野圭吾也是從她那翻到第一本的，不過，我們家的書大部分也是從圖書館借來，家裡反倒沒什麼藏書。想起沒有珍惜她生命中最後的兩年時間，很懊悔沒有好好再多抱她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