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顧問業,我投向教育的懷抱
專訪雙橡教育創辦人、CEO以及課程設計師林竹芸學姊
已經掌握生命大致走向的大學生,如果面前有機會讓你重新轉個彎,追尋自己的夢想,你有沒有勇氣放下手上已經攢緊的過去,跟隨自己的本心?
今天受訪的竹芸學姊就是有著滿滿勇氣的最佳代表。從顧問業到教育,從臺灣、芬蘭,到美國,她在持續接觸新刺激之下,發現自己其實志在教育而非傳統的顧問產業,因此在2016年創辦了雙橡教育,藉由自己在BCG訓練的經驗,每年帶領高中生藉由數天密集的訓練,引導他們找出自己的人生方向,並且和這些學子們分享能持續替自己的生命注入熱情的方式。
訪談時間雖然只有短短一小時,但相信內容卻足以陪伴讀者走過生命每個大大小小的曲折。
採訪者:楊佳勳 (2021年孝班)
採訪時間:12/22/2021
- 我們從北一女剛畢業那段時間開始講起好了,這是一個人生命開始出現分岔的開始。我知道學姐是臺大財金系畢業的,想請學姊分享申請財金系的初衷以及財金系所學的東西。
竹芸學姊:我在高中的時候是念二類組。當時的第一志願是物理系而第二志願是材料系。但是,我學測時沒有考好,臺大物理跟材料都上不了。當時我數學跟英文都沒有滿級分,對我而言打擊很大,我在班上英文一直都很好,所以那時非常晴天霹靂,也對指考失去信心。
雖然不能申請理工科系,但我對商業也很感興趣。我爸爸是臺灣最早一批的軟體工程師,後來升遷為科技公司裡的管理職。給了我一個靈感 — — 我不一定要當理工人而可以往管理的方向走,索性把所有跟商業的相關科系申請了一遍。一開始我錄取經濟系。但後來,因為我覺得每天花好多時間通車到臺大經濟系(當時位在非校總區,2014年遷回校本部)非常不方便,加上未來要走商業的相關課程大多開設在管理學院,就在二年級上學期轉到財金系去了。
在這經驗裡,我發現很多時候即使盡了人事,最終依舊得聽天命。我們都希望事事順心,但有時也會遇到不順心的時候。即使如此,也會有其他的路供選擇或轉彎。
高中作為一個理工人,我其實不太了解在商業領域我該選擇的方向。以前在二類組計算跟思考的習慣還在,所以我花了很多時間在經常思考的橋藝社上,想要去打國手選拔賽,但是我很快就發現,我不是很聰明的人,橋藝社很多社員都是臺灣奧林匹亞金、銀牌或得過國際科展的人,他們腦袋動得好快,我很常跟不上,回家花了很多精力研讀,但進度還是很慢。當時我就意識到人是有限制的,你可以努力進步,但不能忽視自己的極限。
橋藝社的經歷讓我明白選擇道路的重要,當你跟超越自己兩、三個標準差以外的人競爭時,即使很努力,也很難有機會突出,這個跑道可能不太適合自己。我指的換跑道,也不是指一味的逃避挑戰,而是思考自己跟他人的差距,如果是在一個標準差以內,我覺得可以靠努力去突破,幫自己抓好一個邊界,才不會失去對自己的信心。
- 我記得學姊在大三的時候到芬蘭交換,想請學姐分享一下那段經歷。
竹芸學姊:放棄橋藝之後,當時的我,還不太懂財金在做什麼,所以對學校的課業還沒有共鳴,也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方向。我去芬蘭的初衷就是想找到人生的答案,也確實收穫滿滿。
芬蘭的教育給我的感覺是:我終於知道我所學的該如何在社會上運用,因為每一堂課都跟社會或人生緊緊相連。比如在上國際經濟學時,教授會讓我們思考:如果將來我們成為芬蘭的經濟學家,我該如何使用反傾銷的經濟政策來保護我們的國家,或如果真的被傾銷了,會產生什麼後果?又該怎麼去補強?教授會拿真實經驗結合理論來告訴學生這些理論該如何用在實際情境裡。
在芬蘭的學習經驗給我很大的震撼,讓我開始思考:未來我成為社會中的一份子後,我有沒有足夠多的知識去支持我做好應該扮演的角色?我對這個領域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回來臺灣之後,我一直很想跟所有在尋找「人生答案」的朋友說:當我們開始清楚自己想在社會中扮演什麼角色時,我們就會開始對世界感到好奇,好奇我們要如何去建立自己的能力,來扮演好這個角色。
- 學姊在臺大財金系畢業後也繼續進修,錄取麻省理工大學的史隆商學院。學姊能分享當時在申請以及就讀的經驗嗎?
竹芸學姊:芬蘭的經驗跟我回臺大以後創社(Biz Pro)的經驗讓我發現自己喜歡創造新事物,所以我當時就選了鼓勵創業的學校。由於 MIT很鼓勵創業的文化,課表非常彈性,留給學生很多時間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學校也鼓勵商業和科技人才結合,經常讓我們接觸到不同領域的博士生,想鼓勵我們共同研發、銷售符合市場需求的產品。特別想提醒學妹們,每一所學校有他自己的強項,最好先想好自己要走哪個領域,再來選學校。例如,MIT雖然在創業上能提供很多資源,但相較之下,如何做行銷、如何管理品牌、如何跟客戶互動及溝通等等就比較不是MIT的強項。MIT的強項偏製造業的管理以及設計,Amazon就因為有龐大的倉儲管理需求,而聘用了非常多MIT的學生,Apple 的製造供應鏈也聘用了很多 MIT 的學生做管理職,因為 MIT 很善於把流程管理做得很精細,即使是商學生,MIT 商學生普遍的數學跟邏輯能力也都是很好的。
如果可以的話,盡量在申請學校前跟學校的學長姊們聊一聊,感受一下這個學校的氛圍。碩士班是很花錢的,又通常沒有人資助獎學金,建議要慎選。包含商學院的碩士,也分成很多類型,大家所知的MBA是讓訓練人做小主管的學位,如果是想專門走金融產業,會是念金融碩士,跟 MBA 不太一樣。
- 學姊在大學畢業後,就到顧問公司──BCG(Boston Consulting Group)上班,在公司資助下申請企業管理碩士班。在這種唸碩士班的機會,在顧問公司裡是很競爭的機會嗎?
竹芸學姊: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一般來說,能進麥肯錫(McKinsey & Co.)或是BCG都滿不容易的,在公司內的人也不是每個都能去念,通常需要申請,而且一般是在公司裡待兩年後才能申請。當公司認為你適合,在評估經費跟人數後,只要有足夠位子,就會給你機會去。雖然聽起來好像非常難,但如果有機會,很鼓勵大家試試。
- 想聽學姐分享在BCG工作的日常。
竹芸學姊:我先介紹一下管理顧問好了。管理顧問好比企業的諸葛亮。這位諸葛亮當看到任何人有需要他就過去解決問題,所以也有人形容顧問是企業的醫生。不過,有時候客戶並非有問題而是需要幫忙。比如有客戶覺得某個市場很大,但不知道如何開拓,就會尋求顧問的協助。新進顧問會被分配到一個專案,這個專案裡會有個資深的老闆(又稱合夥人)、專門負責帶這個專案的專案經理,以及比較資深的顧問。所以新進顧問在這個團隊裡面,會有一些比較資深的人分享經驗,然後每天都會跟專案經理一起工作跟討論,再獨立完成自己的任務。
至於完成什麼任務呢?舉例而言,可能某個客戶想開發馬爾地夫市場,也許是觀光業,計畫蓋一個新的度假村,但當地或許度假村已經飽和了。所以,客戶也許會問顧問們如果他要這麼做,該如何跟對手競爭。這時,我們的合夥人就會跟客戶對談,了解客戶的需求以及自身條件,比如說他們可能不從事水上活動,或是他們很擅長做森林探索等等。合夥人會把客戶的需求交代給專案經理,再由各個顧問集思廣益,經由資料的分析或調查,找出最好的解決方案。
因此,顧問的工作很多元,有時候要世界各處到處飛,有時候坐在自己辦公室裡面瘋狂打電話等等。這是一個很吃讀、寫能力的一個行業。你每天都在聽各種信息,總結這些訊息的精華,用報告表達出來。
- 在顧問公司工作的人,都是有金融背景的人嗎?
竹芸學姊:各式各樣的領域都有。當然有背景會有一些幫助,比如說金融業的客戶,他會比較信任有金融背景的顧問。
- 顧問公司工時很長,這個也是真的嗎?
竹芸學姊:我認為是,但是因為我大學時期是去投資銀行實習,所以我覺得相較投資銀行,顧問業的時數還可以。大學在投資銀行實習,偶爾也會工作到凌晨三、四點,回去宿舍爬上床上躺一下,又要化妝出去上班。顧問業雖然工時長,但是公司普遍是鼓勵員工要多休息的,有的時候在某個很忙的專案之後,老闆可能會放大家兩天有薪假,或是你可以在兩件案子之間,跟公司申請休假。公司也常鼓勵我們跟其他時間管理能力更好的同儕交流,去請教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管理顧問工時長有很多原因,一個可能是對案件的領域還不太熟悉,在很短時間要吸收很多的知識去解決問題。另外一個可能是因為客戶問的問題很多,你一方面在增長知識,另一方面客戶已經幫你安排了十幾個訪談,你手上的數據必須快速分析完,訪談的總結也得快速統整,還可能下禮拜就得報告。所以如果你在大學期間,已經鍛煉好時間管理能力,能妥善安排各種活動,一開始進入管理顧問業,就比較不會那麼辛苦。
- 學姊創辦了雙橡教育,跟管理顧問的工作大相徑庭。我想問問當時學姊轉彎的過程,以及自己的心路歷程。
我覺得管理顧問跟教育有些相似的地方。當顧問,經常要把複雜的事物和客戶解釋清楚,把你發現的洞察分享出來,跟客戶討論該怎麼使用這些洞察,在雙橡我也是跟學生分享各種洞察,跟他們討論要怎麼使用這些洞察,甚至分享要如何抓出洞察,我覺得是一件很棒的事,尤其是學校是不會教的內容,那些我很希望當年有人告訴我的事情,告訴我學到的東西要怎麼用在真實的世界裡,以我要扮演的角色,我需要什麼資訊。
我大概是在芬蘭埋下創辦雙橡的種子,當時我只是很想分享這些給身邊的人,所以在台大創辦了 Biz Pro,從 2011 年開始帶大學生以後,我發現在大學已經選定主修的我們,生涯路徑已經聚焦了,換一條路越來越困難,我常看到有人不想放棄自己已選的,但也不滿意現有的一切或是感到痛苦。我慢慢發現只要你的心態是靈活的,你就有機會找到新的方向。你得相信自己能改變。不是說盲目的相信願望就會實現,而是你因為你相信,你就會有動力找出方法來實現。轉系、甚至在未來轉換跑道也是同樣的道理。人生一定會有所謂的陰影,但我希望學妹們每次回憶起那個情境的時候,別把自己當成是受害者,要把自己當成已經走過來的勇者,不要再去怪你不能改變的事情,而是勇敢地想,接下來我可以做什麼走過來。
- 學姐創辦雙橡初期有沒有碰到什麼困難呢?團隊內部要溝通協調,也是不容易的事吧?
竹芸學姊:以雙橡的經歷而言,我認為一開始三個人挺好的,不要太大。在找到一個合得來的團隊後,就可以開始推動一些基本的活動了。最好大家一開始在找夥伴時就要講清楚各自的動力跟目標,如果彼此的方向差很遠的話,就算能力互補,我不覺得是一個好的組合。
- 今天謝謝學姊的分享,最後短短的五分鐘,學姊有沒有什麼想要補充,或者是想送給學妹的建議呢?
竹芸學姊:我心中的理想的學校就像希臘羅馬時代的柏拉圖學院。今日的人們似乎已經忘了探究未知的樂趣。我希望讓我自己的學生知道,不論此刻你在人生的哪個階段,也不論你是否感覺到你身後的包袱越來越沉重,我們都有機會改變路徑,繞出一條你喜歡的彎道,只要你知道自己是誰,想往哪去,該採取什麼行動。
也許我們都很擔心自己會輸給別人,所以很多時候我們會緊繃,擔心自己前進的速度夠不夠快,但你開始工作幾年之後,就會發現人生是一場馬拉松,只要你知道你在哪,知道自己在前進,你就已經在向終點靠近了,每一天的你,都比前一天近一點,這是一場自己跟自己比較的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