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札記：＃7 道德困境、道德推理與道德飄移
上個sem是先閒後忙，加上初來貴境，漸漸就不再寫medium了。這個sem重拾節奏，多多少少都寫一點，也不以星期框限自己，想寫就寫。
這個sem reg了三科。這次札記寫的是 ”Ethical leadership and decision making in education”中的讀書心得。這科談的是教育現場中的倫理與道德，第一周上workshop時，講師問我們在這課題中最關心的教育議題是甚麼，柬埔寨同學回答如何改變國家體制對教育體系資源分配的不良影響，讓我印象深刻。我的回答是當大家都認為自己「為學生/下一代好」而各執一詞，如何可以促成有意的溝通，從而讓教育創新有可能發生。講師回應不只在教育，似乎在任何範疇，人類也需要處理這個問題。
這科開篇先看了兩篇文章，對教育領導需要處理的倫理衝突有初步的認識。第一篇是 ”Jenlink, P. M. (2014). Ethical decision making in leadership: A moral literacy perspective. In S. Chitpin & C. W. Evers (Eds.) Decision making in educational leadership : Principles, policies, and practices (pp. 165–182).” Jenlink先分析道德困境(Ethical Dilemma，概念類近兩難處境)與道德飄移(Ethical Drift，概念類近不自覺地喪失道德卻自以為堅守道德，即「搬龍門」)的關係，再提出一般教育場景中的決策者如何處理道德困境。這個有趣，可以一記：
教育場景中，決策者面對道德困境時，往往會落入兩種思考模式：結果主義(consequentialism)、非結果主義(non-consequentialism)
結果主義者(consequentialist)會傾向以功利和結果導向來考慮處境，他們選擇的最好可以讓各方的利益最大化。可是由於重點在當下結果，對短期及長遠的影響的考慮有可能不夠周到，也可能偏重於考慮自己的利益。
非結果主義者(non-consequentialist)著重道德原則的實踐與維持。他們認為人類應該具備其自由意志、可以負責任地作抉擇；面對道德困境時，他們傾向不妥協，堅守道德與真理比後果的好壞更為重要。
Jenlink建議教育領導者應該具有美德倫理(Virtue Ethics)：在考慮道德困境時，應超越個人利益、關心組織其他人；盡量以「讓全部人成為有道德的人」作為行事依歸，這會對組織內部發展趨向更有道德公信力有幫助。
這讓我回想當初在香港中學任職時，領導層在面對同事之間的衝突時的不同處理手法：有的會以結果主義作導向，盡量讓大家都獲取最大利益，大家皆大歡喜，可是下次依然有衝突要求仲裁；有的會以非結果主義者作導向，希望向全部人說明自己的價值如何影響其判斷，最後結果往往大家都不滿意，同時轉化不滿至領導層個人身上；有的會呼籲大家以美德倫理行事，自詡為君子，希望人人也做君子，最好大家都來向我學習做君子，學校就會萬事大吉了，然後大家覺得領導者離地萬丈，各以自己判斷磨合行事。
Jenlink之後介紹如何培育道德素養(Moral Literacy)，分別有三個維度：倫理敏感度(ethical sensitivity)、倫理推理(ethical reasoning)和道德想像力(moral imagination)。倫理敏感度(ethical sensitivity)有助理解及判斷道德困境的狀態，聚焦在事件本身；倫理推理(ethical reasoning)有助分析道德困境，聚焦在事件原因；道德想像力(moral imagination)有助理解道德困境對不同持分者的影響，焦點是領導者的道德觀及同理心，也是找出解決方案作道德判斷(Moral Judgment)的關鍵要素。至於找出方案/進行道德判斷後，就要進行批判性反思(Critical Reflection)，思考可能影響，並在有需要時調整道德判斷aka解決方案。流程如下圖。
Jenlink文章的內容大抵如上。接下來是第二篇 ”Sternberg, R. J. (2012). A model for ethical reasoning. Review of General Psychology, 16(4), 319–326.” 這篇主要談倫理推理(ethical reasoning)，也很有趣。Sternberg提出了一個倫理推理(ethical reasoning)的模型如下：
1. recognize that there is an event to which to react;
2. define the event as having an ethical dimension;
3. decide that the ethical dimension is of sufficient significance to merit an ethics-guided response;
4. take responsibility for generating an ethical solution to the problem;
5. figure out what abstract ethical rule(s) might apply to the problem;
6. decide how these abstract ethical rules actually apply to the problem so as to suggest a concrete solution;
7. prepare for possible repercussions of having acted in what one considers an ethical manner;
8. act.
我懶，叫chatGPT翻譯如下：
- 確認存在需回應的事件;
- 將該事件定義為具有倫理層面;
- 決定該倫理層面重要到足以需要以倫理為導向的回應;
- 承擔責任，產生倫理解決方案;
- 找出哪些抽象的倫理規則適用於問題;
- 決定這些抽象倫理規則如何實際應用於問題，以建議具體的解決方案;
- 為以認為符合倫理標準的方式行事可能帶來的後果做好準備;
- 行動。
其實這個模型也不是甚麼新發現，也不過把一般人在道德抉擇前的考慮闡述一次，不贅。反而Sternberg分析學校應該教倫理推理(ethical reasoning)時，談及一般領導者在進行道德判斷時常見的謬誤，就十分過癮了。我相當肯定人生在世，大家總會遇到這樣的上司與老闆：
- 超現實地樂觀：領導者總認為自己英明神武，作的決定一定是對的；
- 自我中心：領導者認為其領導的目的是強化其領導（很危險，但很常見）；
- 虛假的全知：領導者認為自己掌握所有資訊而作判斷，Sternberg列舉了克林頓和喬治．布殊如何因此犯錯，而奧巴馬比他們相對能從錯誤中學習，知道自己不是全知的；
- 虛假的全能：不難理解，Sternberg列舉了拿破崙因此認為自己一定可以打贏征俄戰爭，最後一敗塗地；
- 虛假的刀槍不入(false invulnerability)：領導者誤以為自己可以抵禦反對聲音，事實往往相反；
- 沉沒成本(sunk cost)：這個很讓人深思，因為認錯改過的代價太大，領導者寧願錯到底。我想起電影《千萬別抬頭》(Don’t Look Up)，結局最後地球文明就是因此而毀滅。
Sternberg認為，學校應該教授倫理推理；反而不一定要教授倫理原則。因為原則牽涉的是簡單的對與錯，而學生真正需要處理的，卻是如何把這些對與錯應用於實際事件上。可是學校往往把焦點放在原則的教授，並自以為因此獲得重大的教育成果。我讀到此處時，禁不住長嘆，事實就是如此。更甚者，不少教師自己也不懂如何進行倫理推理，只知由上而下地灌輸，卻不能真正地了解學生不明白的不是對與錯，他們所不懂的、所需要，其實是如何應用這些對錯。
Sternberg提出，應該以case study個案分析的方式進行倫理推理，透過思考個案角色的處理，模擬解決方案，會讓學生掌握倫理推理的能力。他舉了好些例，包括拉手掣殺一個定殺五個的火車兩難、大學買地發展時如何處理釘子戶、生意拍檔受賄時應該舉報、醫生用藥廠贈送的記事簿算不算利益輸送、好朋友臨死前叫你向其妻子坦白自己曾在幾十年前有包養情婦，你要不要代他坦白（慘到一個點，真心難抉擇）。
Sternberg及後分析了道德飄移(Ethical Drift)的四種成因，分別是劇烈的資源競爭(intense competition for resources)、持分者認知該處境是零和遊戲(zero-sum game)、持分者傾向作道德上的妥協(ethically compromised)、持分者認為該處境再無其他出路。因此，人們就會搬龍門，並認為自己沒有搬龍門，套用到2019年後香港的大部分事件上都適用，陰功。
最後，Sternberg提出了防止道德飄移(Ethical Drift)的可行方法：組織需要預先警告成員小心道德飄移的出現；組織需要形成不容忍道德飄移的內部文化；組織需要成立識別道德飄移的機制；一旦發現越界行為，必須迅速、明顯、適當地給予懲罰。
可是，當整個國家體制都出現道德飄移(Ethical Drift)時，機制反而是用來打壓堅持道德原則的人，哪又如何？當然，Sternberg不會有回應啦，就是我內心的慨嘆而已。
這一科很有趣，希望我搞得掂啲功課啦啦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