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威誌:我們身處在快速的變革中,而教育卻力有未逮

林子威|Alex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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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in
Jul 27, 2021

2015 年起 Hahow 好學校就有一則傳說:一位 17 歲出身雲林西螺鄉鎮的少年,無師自通學會透視插畫,並在 Hahow CEO 江前緯(阿諾)邀請他開課時,用不可置信的口吻回覆:

「我怎敢自稱老師?我有什麼資格當老師!」

當時阿諾鼓勵他用平台特有的募資機制,拍攝一段 3 分鐘的影片訴說自己的理念,沒想到這堂《透視超訣竅》課程上線後意外突破 800 人!這位年紀輕輕的自學者,就這樣替 Hahow 在線上教育領域,奠定了第一座里程碑。

每次阿諾談起這段故事,都會自豪地說,這位少年實踐了 Hahow 堅持的理念:「只要你想教、有人想學,你就有資格成為老師。」

時過境遷,故事中的少年 21 歲了,他帶著一台 GH4 相機正坐在我面前,他叫程威誌。

女孩與場景,反映著內心真實的感受

「西螺像是被社會拋棄的地方、城鄉差距非常大,我初期的畫作裡有許多荒廢的城市,那時我總在想如果西螺變成城市,那應該像廢墟一樣吧!」

威誌成長的西螺,不像台北有冷氣公車、有玻璃牆面大樓,醫院是僅有兩層樓的小診所,冬春交會時獨有的風吹沙是當地特有的景觀。

聽起來不是那麼宜居的鄉鎮,但聽他談起家鄉卻格外地有味道!

我很好奇為什麼他的畫作早期都有一位女孩?

「那是被我們程家賣掉的女孩,我們家族早期從福建渡海來台,因為很窮所以賣了一個孩子,我不確定是男是女,但我想應該是位女孩。」

在他的畫中,場景有過去、有未來,但畫中的女孩始終沒有長大,而且永遠停留在畫中央;某種意義上,他認為這位被程家拋棄、不被需要的孩子,也隱喻著西螺是被資本主義、社會化所拋棄的鄉鎮。

「那算比較早期的創作了,直到上了大學去台中,她就有意無意間消失了。」

第一次接觸到城市,感受鄉鎮前所未有的步調與疏離感,被城市包覆的孤獨直接體現在威誌的作品中:畫中的女孩開始逐漸縮小、消逝,周邊的建築最終蔓延至整幅畫面。

另一方面,隨著威誌的身邊開始出現同學、朋友、伴侶,畫中的女孩似乎也因為作者不再孤獨,完成她的使命後便離去了。

「你覺得她將來還會出現嗎?」

威誌沈默了一陣才回答:「有機會的話,我想讓她出現,不管是在插畫上,還是現在我努力的影像創作上,但我希望那是情緒到了,自然而然地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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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夠社會壓力的我們,也許能在死寂中找回新生

「談到影像創作,你為什麼這麼鍾意拍攝廢墟?」

在專訪前,我很幸運地看到威誌發表了《20 歲後的廢墟》這支作品初剪,我認為這是一部找回「勇氣」與「友誼」的故事。

他用紀錄片手法拍攝自己離開家鄉多年,一直不敢面對過去的老友,認為自己拋棄了他們;但過程中他逐漸找回勇氣面對當年的死黨們,最後每個人也面對鏡頭,闡述自己的夢想。

photo credit: Anting Da

「那是我一直想傳達的東西,廢墟就像是被資本主義洗禮後所留下來的殼,我們拍廢墟的人都會講一句話:『有人住的建築沒有生命,直到建築被人拋棄、變成廢墟,蟲鳴鳥叫進駐後,又重新孕育了新生』。」

他之所以這麼鍾意廢墟拍攝,是想要找尋「死寂中的生命力」,用自己的鏡頭替這些被社會化拋棄的建築發聲。

也許這些受夠社會壓力的我們,能在經歷這些風暴後,像植物一般重生、在死寂中找回新生;每當想到這,我就會燃起無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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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會玩弄命運,我的創作還是有目的

他聊起影響自己最深的電影和導演:「對我創作觀點有極大啟發的作品是《生活失衡》,但以美學來說是《銀翼殺手 2049 》,導演丹尼·維勒納夫的運鏡手法跟美學處理節奏真的令我佩服;同樣我也很欣賞柯恩兄弟與昆丁他們總在玩弄的『命運』主題。」訪談到這...我差點忘記這位少年只有 21 歲。

他說自己很想拍《銀翼殺手》這類「賽博龐克」的主題,通常這是從小人物的視角出發、講述底層社會結構的故事;但自己想嘗試從另一個角度來詮釋「賽博龐克」,以一個掌控全局、玩弄資本主義的人出發,到最後誤入歧途、慢慢步入毀滅的故事。

photo credit: Anting Da

「我不太會玩弄『命運』,因為我的創作是有目的性的,我希望它達到一個完美的迴圈,劇本裡有個明確的理念,然後觀眾能被我影響。」

但威誌說,現階段希望自己能拍攝有「目的性」的作品,因為他想透過影像,將想法和觀點明確的傳遞給觀眾。

以前技術還不成熟時,威誌沒辦法把自己心中真正的觀點表達出來,但現在終於有能力將「插畫」和「影像」之間的鴻溝慢慢接軌起來,影像作品的風格逐漸明確;再加上現在有團隊夥伴一起作業,他找到了自己熱衷的事物。

當年他曾和阿諾說:「我希望朝電影這條路發展,有一天能到好萊塢拍片!」現在這個夢想依舊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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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身處在快速的變革中,而教育卻力有未逮

「學校給我們的技術、知識、甚至鼓勵我們去考證照,這些通常不是我們想要的。」

我很好奇當年這位不敢自稱「老師」的少年,對教育真正的想法。

他說第一次感到教育力有未逮的地方,是拍攝作品、工作接案時發現學校的知識與技術,無法幫他實踐自己的觀點,這使他開始自學。

從最基礎的 YouTube、到 Hahow 線上課程學習更專業的內容、並跟網友交流,他認為線上學習是 CP 值最高、也最輕易的自學方式。

「我很認同 Hahow 的理念,很多知識的流動其實是藉由網路才能達到高效,而且我可以透過搜尋找到我想要的資源與想法!」

威誌也說,我們本來就生處在快速、忙碌的世界中,學習的時間成本真的很高;線上教育能夠讓我們避免長時間移動、通勤,或是面對坐在教室聽 2 個小時,卻發現只有 10 分鐘的內容有價值這樣的困擾。

photo credit: Anting Da

「透過網路學習的你必須很有自制力,自學並不是適用在每個人身上;這點我覺得實體教室就有它的價值存在,高專注力的學習環境、加上真實人與人互動、交流的時間。」

我有點好奇地問他:「你是否覺得在校時期就開始接案、甚至在 Hahow 上授課,有種早熟、被強行推向成長道路的壓力?」

「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會,有些人會叫我什麼『神人』的,我不喜歡這種跟人隔閡的感覺,所以有一陣子我都盡量把自己隱藏起來,還刻意不上網。」

威誌說隱藏自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開始想跟人比較、競爭,當他意識到這件事後,反而會想回歸自我,透過獨處重新找到自己的觀點與風格。

加上他開始有團隊後,更喜歡與人實際交流的感覺,而不是停留在線上、網路空間,成為一個「帳號」。

現在的他,會親自帶著團隊場勘、邀請他們到家裡來吃飯、看電影,並對著夥伴闡述自己的想法、以及看世界的角度。

後記

我想藉由這次專訪,替那段流傳已久的故事做個總結;這是一個暌違 3 年的問題:「威誌,你現在敢自稱『老師』了嗎?現在的你,撐得起這個頭銜了嗎?」

我感覺時空緩慢數秒,然後這位少年用整場專訪中最堅定的眼神,看著我說:「可以,我現在撐得起了;但比起老師,我更想當學生的朋友。」

他希望教育不是建立在上對下的關係,而「老師」這個頭銜會讓人產生距離感,所以他更喜歡用「朋友」;他說真正的教育,應該是建立在「分享」上,而不是拘泥在「頭銜」上。

但當西螺少年說完後,悠悠地補了這句話:

「而且我認為,不論你在哪個領域,只要你真心想教、有人真心想學,你就能成為老師。」

聽到傳說本人說出這句話,我見證了 2015 年 Hahow 種下的第一枚果實成熟的時刻。

本文於 APR 11, 2018 同步刊載於 Hahow 好學校 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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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威|Alex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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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者,現為線上課程講師與製作人;我希望自己生產的內容都能將你的認知水平推前 1 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