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於槍口下的花朵

羅亦珊
Atlas/NCCU
Published in
11 min readJun 4, 2019

— 恐攻之下的人性糾葛

Photo by kanchana Amilani on Unsplash

發生於斯里蘭卡時間4月21日上午的恐攻爆炸案,一夕間毀了這顆印度洋珍珠的靜謐,也震碎了宗教在斯里蘭卡原有的平和與虔誠,而這也是事隔過去長達26年前的種族內戰之後,這片土地上最慘重的恐怖攻擊事件,也使得民眾對於歷史的重演陰影產生擔憂。

轉角相關報導
https://global.udn.com/global_vision/story/8662/3779004

斯里蘭卡宗教種族小百科

根據2011年的官方人口普查
斯里蘭卡全國人口中
70.2%是佛教徒,
12.6%是印度教徒,
9.7%是穆斯林,
7.4%是基督教徒(根據CIA統計,約150萬名基督徒
(包括6.1%的羅馬天主教徒及1.3%的其他基督教派信徒)

而伊斯蘭恐怖組織ISIS亦在事後宣稱犯案,並宣稱是為了報復在3月17日於紐西蘭發生於基督城的連續兩起清真寺槍擊事件,當時造成51人死亡多架基督城機場的航班取消。而此事隔一個多月的報復行動,更是選在對基督教的重要節日,復活節進行對3間教堂進行爆炸攻擊。

由於時間適逢,教堂舉辦復活節儀式,有眾多教徒在進行禮拜且人群聚集,更是造成此次傷亡人數高達數百人,而其中又由於爆炸威力猛烈,遺體都被炸裂成碎塊難以辨認,當局強調,需等情況稍微穩定仔細搜集遺體碎片後,才得進行DNA的比對,這也造成準確傷亡人數在恐攻發生後的幾天內不斷進行修正,根據目前的當局資訊顯約有253人確定罹難,超過500人受傷。

根據《華盛頓郵報》及法新社指出,這是該國近十年來最嚴重的恐怖攻擊事件,亦識2001字美國九一一攻擊事件後,死傷最慘重恐攻事件,如果探究此行動的高度同步及震撼性,更可說是「斯里蘭卡史上最嚴重的恐攻事件」。

華盛頓郵報相關報導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asia_pacific/security-heavy-as-sri-lanka-warns-of-further-attacks/2019/04/25/63b11ffe-67ca-11e9-a698-2a8f808c9cfb_story.html?noredirect=on&utm_term=.46a32f89ed1d

用電影看人性
失控危城(Hotel Mumbai) — 看盡恐懼的擺盪與信仰的堅貞
人們往往對恐攻抱持若即若離的心態,既害怕情緒的渲染,卻又思考身在台灣,恐攻與我們的距離又有多遠。有人恐慌,有人置身事外,唯一可確定的是不會有人願意親臨恐攻,大家都希望離越遠越好。

三月底上映的電影,<失控危城>(Hotel Mumbai)講述發生於2008年的孟買連續恐攻爆炸案,其內容著重在對五星級酒店泰姬陵酒店的無差別恐攻事件。內容之寫實,讓人看得驚心動魄、冷汗直流,仿若體驗了身處當下的臨場感。根據導演安東尼馬拉斯(Anthony Maras)在訪談中提到,為了激發真實的恐懼,在拍攝現場更是時不時播放爆炸、槍擊的聲音,期望將演員的真實感更近提升。

看完此部電影,讓人最大的驚嘆就是:為什麼如此駭人的恐攻事件在印度上演曾經聽聞的人卻如此稀少? 加上適逢斯里蘭卡的恐攻事件,更讓人看見兩起相隔十年的事件有所相似之處:首先,兩起攻擊,皆是源自於宗教的前程所導致的攻擊事件,而伊斯蘭恐怖組織也都各自宣稱是其犯案;再者就是,其攻擊目標皆是以基督教、外國人(尤其是英、美人士為主)、鎖定有身份地位的有錢人;此外就是,皆選擇在城市重要地點,人潮聚集之處進行轟炸。

比較不同的是,相較於過去孟買攻擊的手法主要是丟擲手榴彈及步槍攻擊,近年則是採自殺炸彈客的方式進行,推測是受到現今恐攻防堵意識抬頭,及自毀式攻擊,對於警方的案件調查、審問難度增加的考量影響。此次斯里蘭卡的爆炸案,震驚世界的另一項情況在於,往常都認為攻擊犯是來自未受教育或是地位低下而被吸收的伊斯蘭極端組織份子,然而這次九位攻擊者中,卻有一位是曾留學英、澳的茶商家族之子,其取得航空工程學位後,即到敘利亞接受IS訓練。而電影中簡短的一幕,是其中一位攻擊者打電話家給父母確認有沒有拿到錢,卻沒有得到回應,他仍相信只是還沒有給錢而已,可以看出,當時會提槍去進行攻擊者有部分原因與家中的經濟需求有所關係。

恐懼的擺盪
「恐懼」,人們總說最會善用人類心中恐懼的,莫過於恐攻發動者了。在劇中,突如其來的攻擊,橫刀一劈,為所有人的心中劃出了恐懼的裂痕,任何敏感的事物皆會造成人心惶惶,像是在避難處的一位英國老奶奶,即對於女主角莎薩拉打電話給母親,卻說著與攻擊者相同的語言,以及對飯店服務員的男主角阿爾郡頭上包著的黑色頭巾感到反感,而更準確地說是一種害怕的反應。

直到阿爾郡拿出其家人的照片表明,這是他從小出門都會配帶的頭巾,在他文化及家族當中這象徵著背負使命、勇氣及信仰的深沈意涵,才使得對方卸下心房。而個人也認為,這段劇情是對整部戲下的一個註解,一個象徵包容與理解的意涵,頭巾上的榮譽為整部驚駭眾人的畫面情節中,導入了一種寧靜而平和的諒解。

此外,在隨時都會死亡的氛圍底下,劇中也透過不同角色的行為及反應,展現出不同的抉擇與立場。

  1. 借酒裝瘋,還是以酒麻痺?
    劇中的一名俄國人,從恐攻發生的當下開始,即裝作不是非常在乎的態度,無論原地躲藏,還是在避難處他都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只重視自己的態度,不停喝高檔酒,如一位冷眼旁觀的人。
    但難道是因為身為前俄國軍人的他早就已經將生死拋棄於腦後了嗎?個人認為,在他的形式細節仍然展現出不同於其表面上的態度,他看出莎薩拉的無助,總是在逃難的過程中保護著她,甚至當莎薩拉的丈夫大衛差點被殺時,挺身犧牲自己……處處都展現出身為軍人的那份鐵漢柔情,但也有意無意中,洩漏他心中仍然有所恐懼,只是或許因為軍人的訓練所致,生死早屬其身外物罷了。
  2. 遺書:面對未知的賭注
    莎薩拉在面對大衛自告奮勇要去找尋他們的寶寶及褓母,卻聯絡不上的那份無助感和恐懼之下,她無法繼續躲著等待,於是提筆寫下了他給大衛的遺書,將那份不知是生是死的未知感,化成最後一段文字表達對丈夫的愛,眼中的淚,是害怕,但更是勇氣。將信藏進胸前,象徵著以無所畏懼要冒險找尋愛人及孩子的賭注。
  3. 臨陣脫逃,不是懦弱
    在那個當下,當你有所選擇時,會留下抑或離開?這是飯店大廚歐伯洛伊在恐攻發生當下,要員工做的抉擇。當然,這無非就是面對工作「客人是神」的使命及自我生命價值間的拉扯。而這時選擇逃跑,並不可恥,更並不代表懦弱,可能是身上背負著家庭的使命,使人有著不得冒風險的責任。人本不可能獨自過一生,就算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仍有東西必須守護,這也使得我們更珍惜自己。
    是故,或是像劇中的阿爾郡一樣死守飯店,或是項選擇離開避難的員工,都沒有是非對錯,任何抉擇都是勇敢的,必須背負犧牲及放棄的罪惡及矛盾。

前面僅提及被害者的態度,另一項值得探討的疑問就是,聖戰士有恐懼嗎?他們個個像殺人不長眼的怪物,眼神中從來不展現一絲的退縮,耳機中「公牛大哥」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讓他們成為殺人機器,一句「讚美阿拉」,像咒語一般不斷用以堅定這些聖戰士的思想。

但絕不代表他們沒有心中的脆弱,其中一位在攻擊過程不慎中槍,回到俘虜人質的房間內,獨自打電話回家,家人親切地問候,瞬間瓦解他的那份鋼鐵般的殘暴神情,一湧而上的是那份想念家人的柔情。短短幾句話,更道出家人只知道他去訓練還有錢可以領,透露出對於聖戰士而言,他們的往往有其苦衷及追求。而這也是我喜歡這部電影的一個地方,讓聖戰士冷血之下的那份無奈及現實面貌,展現出他們人性的一面。

此外,當「公牛大哥」要求他將所有人質射死的當下,沙薩拉為了存活下來,只得念起伊斯蘭的祈禱文,使開槍的當下產生猶豫,但公牛大哥卻說,就算是穆斯林也都通通殺掉,但最後他仍違反他的指示,在無從下手的情況下還是放了她。這顯現了在面對宗教的虔誠下,他的冷血產生了動搖,但反觀公牛大哥的指令,卻使得他以宗教之名發動聖戰的正當性受到質疑與切割。

在聖戰士最後面對軍隊的到來當下,亦出現了他們少有的恐懼表現,眼神當中致始不渝的冷漠,也有所動搖,在那個當下,是投降,是奮戰成了人生的選擇,家庭?信仰?在人的生死瞬間,依然逃離不了人性情感的阻饒。
「讚美阿拉!」,他喊道。
選擇面向恐懼,做最後的一擊。

信仰是枷鎖抑或勇氣的來源?
整部片中,我們看見了宗教信仰對這些聖戰士的至高無上,在家庭與宗教的天秤兩端,他們從不退縮。儘管再細微之處,仍舊展現出其身為人的情感與掙扎,但就算在生命最後一刻的選擇,仍舊沒有放棄與逃跑這一路,能與信仰同生共死的思維。
根據Hans Rosling的<真確 — 扭轉十大直覺偏誤,發現世界比你想的美好>(Factfulness),對此種具狂熱意識形態擁護者的情況,稱之為「單一觀點的直覺」(p.221),而這也往往使人只關注個人所堅信的觀點而忽略了其他可能的方式及態度,產生局限性以及只求單一解方。

對身處在相對宗教多元的我們來說,的確難以想像,更視之為對人性的束縛與枷鎖,但也無可否認這就是他們勇氣的最大支撐。

論及信仰,每個人心中都有信仰。在片中,儘管以宗教信仰為主體,塑造我們心中對過讀盲目的虔誠感到心寒。但無可否認的是,我們都有希望保護的事物。選擇離開的員工,家庭是信仰;對大衛及莎薩拉來說,他們的孩子是信仰;甚至對飯店主廚歐伯洛伊及服務生阿爾郡來說,保護所有客人是信仰;對不畏生死進入的警察來說,人民及社會的安寧是信仰更是使命。

然信仰也是有先後抉擇所致的,對阿爾郡來說,他多次注視身上家人的照片,即展現他在兩個信仰的擺盪,如前所述,選擇任一方都可以是英雄,也可以是狗熊。對莎薩拉來說,他會講聖戰士的語言,但他卻是直到丈夫死後,才選擇激發出他存活下去的信仰,而選擇唸起祈禱文。而信仰也可能是天性使然,身為父母的那份為保護孩子而展現的剛強無畏更是激發出前所未有的勇氣,及超越自我生命的追求。如就此觀點,也確實看到了,在對自己最至高無上的信仰面前,人都是願意捨己只求無悔的。

外在的眼光與作為

1.媒體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過去看起來是鐵律,但在新聞媒體面前似乎總讓人不免想打上一個大問號,現今這時代又似乎是完全顛倒的情況,仿若「清者自清,外人霧裡看花」。片中,時不時穿插外界對飯店恐攻的報導消息,儘管看似將眼前所拍攝畫面做最佳的報導,但卻仍以媒體的方式為事件下定註解。雖說連環恐攻勢必對社會造成恐懼心態,但媒體的報導也確實在某些層面上將此種心態進行加速的傳播及渲染。值得深思的是,片中記者居然還跟被受困在飯店內的人進行電話連線,差一點讓對方直接洩漏出所有人所潛藏的位置,好在即時被制止才沒有將所有人的性命送掉。但這一幕,也展現出了記者期望能盡力取得第一手的消息,甚至是獨家資訊,但是在這樣的過程,部但可能直接的危急當事人的信譽及安全外,更有違倫理,尤其是與生命安全有直接相關的重大事件,就連警方及軍得都不敢冒然行動的情況之下,如為了新聞的零時差,反倒打草驚蛇,仍舊得不償失。
<真確>(Factfulness)書中,亦對當今人們看待新聞媒體及統計數據當中的盲點進行論證,是謂「恐懼型直覺偏誤」。其起源於,人們傾向關注較特別以及反常態的事件,而這也導致媒體為了收益而導向報悲不報喜的情況。在此基礎上反而加深了人們注重百萬架航班當中唯一失事的那一架,忽略了數據及資訊背後的其他大多數的安全且正常的行為,造成過度的恐懼蔓延。

2.政府
國家劇烈動盪,政府第一時間的處理將相當的重要,然在電影中,確實不時有消息指出,國家的鎮暴部隊都是隔三天了還未抵達孟買進行鎮暴救援。面對如此重大的國安危機,政府作為成效仍舊如此緩慢,及讓人為之不信任,更像是將受困在飯店內的人民的性命當作一場賭注一般。
而此點恰好與近期斯里蘭卡恐攻事件有所呼應,在攻擊後的幾天內,即傳出政府內部人士早在月初就知情,且掌握國外提供情資和可疑名單,然而當局卻因為政治內爭而無動於衷,造成國家的憾事終無法被阻止。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國家公權力之大,能即時止血,更能借刀殺人,為維持己之利益及勢力反誤了國事。

-中央社相關報導
https://www.cna.com.tw/news/firstnews/201904230084.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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