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人間好時節

想找一個不諳日語的洋人，跟我一同漫遊日本。我會用我的註釋、理解，為他勾勒出城市的姿態。當然，我不會告訴他所有的道聽塗說，反正他也聽不懂，凡事留有餘地，也算是一種慧黠。不求甚麼，就是想找一個這樣的人，當一趟不稱職的導嚮，那麼，以後他回憶裡的東浦日和，都沾上了我的影子。

在不同的語系間游走、蹓躂，偶然會有一種悵然若失－你再也找不到一種文字可以精確地表達出你的思索，懂了之後，交談不過是按圖索驥、左拼右湊。我們用腦袋思考，邏輯、計算，然而一旦提到情感，我們卻要用心，明明是左右腦的協調運用呢。偏偏法語都有一句par cœur，或許，「用心」才是我們世上的共同語言吧。

英語多一點，廣東話減一點，添一點法語，不上不下，不中不西，語境了變化，以中文思考、消化事物，口裡蹦跳出來卻是26個字母組成的符號。倘若每一種圖騰象徵的意義都消散殆盡，我們該如何表達，才能感通、推敲出彼此的呼喚呢？

法語的對答和會話，偶然陷入渾沌，間歇又掠過一絲浮光，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窠穴，一路踉蹌又會墜進迷霧裡去。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悟不常有。

法國領土的西北邊，凱爾特人來了又去的土地，那塊稱作小不列顛的鄉郊上。盯著眼前特手工香瓜酥發怔，正好想起那段在李斯特城打工的日子，老奶奶以自家烹製的大批作晚餐。嚼一口香軟，感覺並非回憶裡的溫熱，卻有另一番新的領會。年月逝去，新與舊渾成一體，好壞彷佛都不那麼重要了。

春來冬去，三月天的巴黎，羅浮宮的御花園Jardin des Tuileries，人海不再絡繹不絕。從前坐無虛席的露天酒館、戶外用餐的光境從此不復見。缺了這般人間煙火，巴黎還是巴黎嗎？真教人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