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紐約、舊人
跟您相見的那一天，是我2022年裡，最想經歷多一遍的24小時。
飛機落地，我又回到紐約。心裡不禁倒數，旅程來到了最後的三分之一。接到您傳來的訊息，問要不要從機場載我回去。可當時太晚了，您明天也要上班，真不好意思打擾您。念頭就此作罷。
回到上西區朋友家的公寓，終於可以一吐從德州所經歷的不快，好好跟密友詳談。那一星期太難忘了，一番沉澱洗滌，才可以洋洋灑灑把發生的都攤開來細訴，她成為了我的第一個聽眾。
聊到凌晨三時，調好鬧鐘，第二天的早上，跟好久不見的姐姐會面。
上次與她碰頭，已經三年前了。每一遍的聚首，剛好她都有下一段的緣分萌芽誕生，那份藏不住的甜順道蘸到身旁的我。坐上紐約subway，到上城區一直延伸到Brooklyn的一段，中間會經過長長的跨海大橋，雖然頗花時間，但熾熱澄黃的陽光，穿透車廂，肆意揮霍、傾瀉在每一個過路人；與此同時，腦海播映著那些美劇零零碎碎的片段，真有一種，啊，頃刻的自己，剛巧走在世界的中心的感覺。說來還是有點不可思議。
午後倏忽，與姐姐道別後，正好路過，考慮要不要探一探布魯克林的市博物館呢？誰知星期三，湊巧是閉館天，不打緊，當下汗流浹背，回去吧，因為晚上要見您。
那個中午，淋浴過後，在客廳度過了幾小時，靜謐得世界都停頓了一樣。一邊溫習，一邊呻著咖啡，是一種稀奇的寫意。
不知不覺，心裡默默唸唱，薛凱琪第二張專輯的歌曲。甫出道時她的清新，極其難得。我想每個人都一樣吧？約會時的輕盈暢快，屆時哼起的情歌，不會是正值流行的熱播主打；而是青蔥時代，懵懵懂懂時傾聽的心情寫照。果然，戀愛會讓人年輕一點，實在錯不了。太喜歡了，這一份蠢蠢欲動的怦然。
剛步出地下鐵，還在想，我們在那兒等呢，沒想到，您居然就可以一眼認出我。
我們約好在Lincoln Centre。原來要上那個高樓的吧檯小酌一杯，然而，適時的天色太美，盛夏的初晚，豔陽徐徐墜落 。我們隨即改了原來的計劃，逛了一圈central park。您又問我，你曾在晚上的中央公園踱步嗎？恰巧來了紐約兩次，都沒有如此的體驗。
漫遊一隅，我們去下一個目的地。您負責開車。替我拉開車門的剎那，我受寵若驚。
在Hudson Yards迴旋狀似的名勝停下，您堅持拍照留念。我不甚理解。雖然，大多時候，因為想留住那一刻，才有這個莫名的舉動。但另一面，那裡的都市傳聞紜紜，反倒是不吉祥的預告。
回到車廂，您問我最喜歡吃甚麼，我說是雪糕。接著您又分享，您最愛的冰淇淋，是屬於您的紐約童年滋味。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跟您一同去試。
跟投緣的人會晤，時間浮掠得無影無縱。接近九時，我們還沒有吃晚餐。外邊下起綿綿細雨，彼此也沒有到餐館的意思，而您想吃亞洲菜，就決定帶我到唐人街。我們在中菜館買麵，在車上待著吃。您驀地發現，那清淡的麵條比想像中味美。我心裡暗自思恃，太不真實了，如果分秒能夠就此停住，該有多好。
之後，我沒有想在雨中散步，外邊略帶微涼。但是，您跟我說，走吧，佇立原地，跟Pier 76盡處看到的風光，是截然不同的。好吧，我也真的被您說服。走了數步，您更要我閉起雙瞳，留一個懸念。您一直慢慢拖著我走，不消一會，您停下來，要我張開視野。您雀躍地分享，沒錯吧，在碼頭這端，絕對比剛才的位置更好。您遠眺海的對岸，昂首觀看，如數家珍般闡述簇擁著我們的紐約高樓。您住哈林區，上東區則是您通勤的地方。我們明明沒有喝酒，此時的面頰卻櫻桃般泛紅，淺酌微醺似的。夜幕低垂，下雨過後杳無人煙的曼哈頓，浪漫得讓大家不知所措。
片晌，雨點驟然降下，劃過眉梢，沾濕了我的臉龐，您深邃的眼眸裡凝睇著我，恍若千言萬語。遠方的霓虹靜悄悄，繁華不見半個身影，別是荒涼。我們彷佛只有現在，盼不到破曉。
也接近零時，該這樣吧。於是，再依依不捨也好，都來到了曲終人散的瞬間。也許，這是緣份的序幕，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我下車回家，差不多要進門的一刻，猶未聽見汽車駛開的汽笛聲。躲在玄關的我，探頭細望，果然，他還在原地。他想等我進去以後才離開。柔情萬縷，日後消失殆盡，卻再也無覓處。我心裡默念，別等下去，走吧，要不然我真要猛衝過去表露些甚麼。然而，終歸還是沒有。隔了五秒，我傳了一個簡訊給他，那怕好不容易遇見，也不重要了。一息，一念，他才當真離去。
這一份無處安放的深情，可一，而不可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