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女性主義者:那些女權自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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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同女性主義,我也站在同一面。只是我常看到的是女性主義就很多事情的層面,常常很激動的發聲而且批評男生。她們在論述的時候也讓人覺得她把我們當白痴,用一些很難的字。而且,某些男生明明是善良或是尚未覺察自己在結構裡的角色的,卻被說是結構裡的一個推手。我能理解為什麼女性主義常被說成是自助餐。」(網路留言)

女性主義發展之今,經歷了不少罵聲,其中最不乏的就是「女權自助餐」這套說法。然而,「女權自助餐」這個罵名就像是社會上許多對女性的批評(e.g. 蕩婦、婊子)一樣,缺乏一套明確的定義。根據女人迷Gender+的定義,女權自助餐多數使用情境指的是「女性使用了平權論述,取用對自己有益的部分,而不願承擔相應義務」。

女性主義者或是女性主義不僅讓男性望之卻步,許多女性也時常需要把自我從女性主義的團體中切割出來。就我引用的這則網路留言,他批評女性主義者「激動地發聲」(為什麼不能溫柔慈悲一點呢?)「總是在批評男性」、「污名化男性作為結構的推手。」

誰是推手?結構的遺產人人有責。

實際上,每個人(包括我),如果不經過反思、觀察、批判就做出的許多行為,其實都常常成為結構的推手。好比我今天喝了一瓶罐裝水、買了廉價的成衣,我其實就是跨國剝削、破壞環境的推手。做這個動作的我,並不一定真的想要剝削遠在他方的東南亞女工,也不一定真的想要讓海灘充滿垃圾,但我其實已經成為了一個結構裡的推手,而我所做的,其實也不過就是「想都沒想」而已

父權結構也是一樣的概念,所以僅僅是咎責單一的男性或是女性,對於改變結構本身都是沒有幫助的。我們首先要認識到自己應該對父權負責,就像是地震摧毀了某個村莊的某一所小學,大家都會投身己力修復小學而沒有人會被怪罪。即使你家裡沒有小孩正在上學,我們仍然會覺得自己該為重建盡一份心力。

回到女性主義作為這場修復性別正義的領頭羊,即使他們用盡渾身解術,卻還是難逃來自社會大眾(包含男女的攻擊)。雖然女性主義不斷深化它對父權與性別的分析,人們看到的仍然是媒體淺陋的分析: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女性主義批評曾博恩的笑話:政治正確與言論自由的分界。

女性主義要不是被議題分割,就是被攻擊。這樣的攻擊往往是透過攻擊與女性主義有關聯的女人來達成。女性主義常常是被醜化的對象——透過刻板印象把她們描繪成一群仇恨男人、憤怒、愛抱怨、反對家庭、女同性戀者。例如這則留言,先是肯認女性主義批判父權的方法,但她不因此採取行動為父權負責,反而馬上談起了女性主義者的行為與動機。[註1]

「他真正要討論了問題其實跟父權無關,他只是想要談女人對男人的憤怒讓他受傷。」——Allan G. Johnson

我不是女性主義者,因為⋯⋯

女性主義是一把大傘,它提供了一種關於性別及其在社會生活中的位置的批判思維。然而除了這個普遍的定義之外,女性主義的思想有許多不同的方向。他們都把性別視為有問題的(problematic) ,但有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不同流派的女性主義提供了很多不同的解答。然而,所有女性主義卻都不約而同地受到了一樣的刻板印象影響:

因為女性主義者總是很生氣、激動

女性主義者常被想像成很憤怒沒有幽默感的女人。這種說法除了不符事實之外,用來批評那些主要來對抗壓迫的人也是很奇怪。例如,談論起白人優越種族主義、以及種族主義如何影響有色人種的話題,有色人種通常不會有什麼幽默感也總是不高興,白人卻很少責罵黑人又憤怒又沒有幽默感。然而女人的憤怒卻不被社會所接受,即使這個憤怒是由暴力、歧視、厭惡女人以及其他形式的壓迫所引起的。

事實上女性的憤怒之所以不被接受,是因為女人的憤怒扣連著她們的力量,而這威脅到了整個父權體制的秩序。女人的憤怒也迫使了男人面對性別壓迫而他們作為優勢群體的事實,即使他們的角色只是被動的獲利者而已。 (p.175 性別打結)

相比其他形式的被壓迫者的憤怒,例如麥爾坎(Malcolm X) 就常常因為他對白人種族主義激進的表達方式而被批評,然而他們的憤怒雖然讓他在白人之中成為不受歡迎的人物,卻獲得許多有色人種的支持,而這樣的憤怒也可以增強它作為男人的身份。

因為女性主義者很沒有幽默感,用政治正確危及言論自由

每當我們談及厭女與及女性在社會中因為男性特權所受到的壓迫,總是會遭到反彈聲浪「這樣會打擊到沒有惡意的男性」(「ㄅㄣ沒有惡意」)(哈哈偷嘴)

人們對於女性主義者不經意間創造「男性所受到的打擊」總是反應強烈。之所以會對「我族類男性的身份被踐踏」感到危機,部分原因是因為攻擊男人就是挑戰以男性中心(male-centered)的社會本身。換句話說,男人被視為標準,創造了男人負面形象、批評男人就是批評社會整體,無論男女,群體攻之。然而同時間,主流社會中充斥著女人與黑人的負面形象,但我們卻很少聽到這些負面形象「打擊了女性」、「打擊了黑人」。厭女(misogyny)這個字眼在我們的生活中相對少見,即使厭女的行為到處都是(e.g. 男人是非自願性愛影片的最主要觀眾,卻又可以在偷拍影片下看見男性污辱女性的留言,罵這些女性不檢點;大眾娛樂中娛樂化女性的身體與外表;我們用女性的字眼來辱罵他人,例如幹你娘、狗娘養的、操你媽個屄),反而正因為這樣讓這個厭女這個字眼很少被使用,厭女變得理所當然。

結果,當女性主義者或有色人種注意到這樣的歧視言論,並要求終止這種言論時,就會有人出來叫囂責難,說這是政治正確危及了言論自由。(Johnson, 1997)

人們為說出歧視言論的男性打抱不平,認為那些只是笑話(Joke),只是為了其他的政治目的跟效果;又或說女性主義的小鈴鐺,響得太叮噹。

因為女性主義者仇男

每當談及厭女,女性主義者免不了遭到「現在女性主義者不也在仇男」的反彈。這些仇男的行為包含著對於性別平等的議題過於敏感、認為男性不該開女性的玩笑,特別是明明這些玩笑「無傷大雅」,等等。

延續上文所說,攻擊男人就是挑戰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本身,而稱女性主義者仇男與憎恨男性則保護了父權及男性的特權。「因為他把原來對父權的批判,轉變成女性主義者的個性或是動機問題。這種恨男人的指控同時把注意力從女人轉移到男人身上。以一種同情男人的方式,再次強化了男性為中心的父權體制。而原先被批評的女人也會被迫轉成辯護的一方,在這樣的過程中,男被描繪成受害者,他們受了一種表面上看起來可以與歧視女人的性別偏見相當的性別偏見之苦。」Johnson 說道。

「你說社會厭女,可是女性主義者不是也仇男嗎?」我的異男朋友常難以理解我為什麼總為女性主義說話。其實,這樣諸如仇男與厭女的平行比較,都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反女性與反男性是基於相當不同的社會基礎,會有不同的結果。討厭女人是基於厭女文化,這個文化對女性(femaleness)本身貶義,甚至讓女人自己也厭惡自己與女人。對女人而言,主流文化並沒有提供相當的反男人意識形態,因此女人的憤慨(仇男)比較是基於弱勢族群的經驗,以及男人在這些經驗中所扮演的角色。在崇尚陽剛、以男性特質為中心的父權社會中,厭惡男性(misandry)是沒有存在的可能的。

「指控女性主義者攻擊及憎恨男性可以毀掉女性主義的信譽,因為人們經常將『個別男人』與『男人享有優勢及特權』這兩件事混淆」。「然而,基於女人受到的壓迫奠基在男性的特權之下,每個女人都會有討厭與憎恨男人的時刻,這一點也不奇怪。」

對於反對女性主義的人來說,將女性主義者刻板印象化成憎恨男人、總是對男人發動攻擊是非常方便的政治手段。這使得女性主義者顯得很極端(我不是女性主義者,我不極端),模糊了女性主義者與男人有很深關係的事實(她們恨男人所以才覺得不公平),同時將女性主義者與其他女人區分開來,讓女性主義者為許多敢怒不敢言的女人承擔了的砲火(是她們對男生不滿,不是我,所以罵她們吧)。

然而,怨恨一個屬於壓迫系統中的優勢群體,與怨恨屬於這個群體中的個人有很大的差異。而優勢群體與社會歧視的關係也可以有很多種,就像白人與種族歧視社會的關係也可以有很多種,其中包括加入黑人的行列與種族歧視對抗。同樣的情形也可以用來理解男人與女人的關係。

(寫好久,放一隻可愛的東西好ㄌ)

Photo by Liudmyla Denysiuk on Unsplash

好吧,那我們該怎麼做

如果你願意一起對抗性別歧視,你可以這麼做:

  1. 關注女性主義的議題,不要總是順著第一直覺走,試著走一條不是阻力最小的道路。
  2. 發出不一樣的聲音,不要讓和諧的假象矇騙自己。你可以對性別歧視的玩笑說「不好笑」,然後當女性為他們的感受發聲的時候,你可以聲援她們。
  3. 不要總是把自己跟女性主義者切割。
  4. 剩下的我們下次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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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Sam Keen 也做過類似的批評,Allan Johnson在他的The Gender Knot 裡頭給出批評:「⋯⋯他(Keen) 用了很大的火力來攻擊他所謂的意識形態女性者,聲稱這些女性主義乃是受到怨恨的精神、譴責的伎倆及想要報復男人的慾望所鼓動」「他把自己塑造成對男性有仇恨會不理性報復的女性主義的受害者之後,並沒有花點力氣去探討這個現象可以說明女性主義或是婦女運動的整體是什麼」「他真正要討論了問題其實跟父權無關,他只是想要談女人對男人的憤怒讓他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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