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
「爸爸,點解呢棵樹咁多一粒粒?好醜樣!」我問。
「呢棵樹病咗,所以咪咁多一粒粒囉,原本佢同隔籬嗰啲樹一樣咖。」
「爸爸點解你咁叻,連樹病咗都知?」姊姊說。
在我們幾兄妹眼中,爸爸甚麼事也能解答,除了英語外,他甚麼也會,他是我們的百科全書。
「我細細個嗰時,有幫手耕田咖。」
其實爸爸很喜歡花草。
我們住的屋邨中有條天橋,旁邊長滿樹。每當我和姊姊放學回家途中,也會停在其中一棵很醜的樹旁。
「棵樹真係好醜樣,生滿一粒粒!」
「爸爸話佢只係病咗咋。」
「家姐,咁佢會唔會病好呀?」
「我都唔知呀,再問吓爸爸啦。唔知病好會唔會變返隔籬啲樹咁嘅樣呢?」
姊姊比我大不了多少,同樣是充滿疑惑。而這樣的對話,每隔一排就會出現。
「⋯⋯棵樹真係好醜樣呀⋯⋯」
「睇到我打冷震⋯⋯」
我們好怕這棵樹,越是怕越是想看。
「小朋友,我可以申請轉去做花王呀,你哋話好冇?做花王就會轉去隔籬邨返工。」
「咩叫花王呀?」我們問。
「花王即係照顧吓啲花,修剪吓佢哋咁。」
「咁你係咪可以醫好棵樹呀?好呀!做花王都好好呀,爸爸又鍾意。」姊姊很清楚爸爸的喜好。
「花王個名好勁呀!」我永遠捉不到重點。
「係呀,不過就遠啲,要去隔籬邨返工囉,咁就冇得隨時隨地返屋企啦……我再諗吓啦。」
爸爸很喜歡大自然,面對花草樹木,他會很樂意。那段時間,他和媽媽一直討論這話題,最後他沒有去做花王,想必是多方思量的決定。他沒有告訴我們原因,事件不了了知。然而,不論有沒有去做,爸爸依然快樂。
那件事後,我留意到隔籬邨的花一直打理得很好,比我們住的那條邨實在好太多了。爸爸也很欣賞他們的園藝,言語間,他依然會提及轉去做花王這個考慮。
「如果我轉咗嚟呢度做,呢啲野就會係我負責整咖啦。」我們間中會去隔籬邨買東西,看著那些草木,爸爸總會這樣提起。
爸爸過身後,邨中那棵生病的樹屹依然立不倒。不同的是,它的形態轉變了。兒時,它在葉子上長滿一粒一粒的(我會形容「像是受了輻射一般」),好不醜樣。現在,那些一粒粒消失了,取而代之,它在樹身直接長出很幼很短的樹枝,枝上沒葉子,只有那些岩岩巉巉的果子。它結實了、長高了,就像把那個病吸收再轉化了一般。我不清楚這是另一品種的樹,還是它真的轉化了,我不能再親口問百科全書了。但是,和這樹一樣,我把百科全書吸收再轉化了。我長大了、成熟了,爸爸的血和感情一直在我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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