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冬季

挖坑獸
Big Hole
Published in
Mar 24, 2021

一個大約 30 出頭的年輕上班族,西裝領帶油頭,像是白領階級應該要有的要素,他一樣不缺,唯一的特色應該只有他故意留下,綁在腦後的一小撮馬尾。這裡是一棟商辦大樓的六樓,晚上 11 點鐘,外面正下著細碎的雪花,只剩他一人還待在殘留暖氣餘溫的辦公室,而原因非常簡單,他是正在加班的工程師。剛完成一個創作平臺的後臺,他正在檢查「新增短文」的頁面是不是還有 bug。此時。他覺得稍有便意,起身前往廁所。

空無一人的廁所傳來像是馬桶沖水的聲音,但是他毫無畏懼,畢竟從他進入這家公司以來,他沒有一天不在加班的,這個商辦大樓該遇到的七大不可思議,他都遇了個遍,區區廁所裡的花子根本就不會嚇到他。他解放完中午吃的 100 元便當,準備要回辦公室,看剛剛新增文章的時候,新的文會覆蓋不相干的文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時,咚 — — 這是他用力的將門向外推時,門送給他的聲音。接著,無論他怎麼扭動把手,衝撞門面,這扇門依舊是紋風不動,明明門也沒有鎖著,但不開就是不開。

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剛剛忘記帶手機了。此時此刻只有寒冷的空氣、馬桶、與剛剛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拿著火柴盒的小女孩。

這個上班族,他嘆了口氣,看來今天即使加班也做不完工作了,他決定不脫褲子坐回馬桶上。

「晚安啊,賣火柴的小女孩。」他向這個除了火柴盒以外,就不會對她有任何印象的路人女孩搭話,反正今夜還很漫長。

「好心的先生要不要買根火柴?」她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廁所裡,輕柔又空靈。

「不用了。還沒發薪,我沒錢。」被務實的拒絕了。

女孩失落地低下頭,喃喃說著:「好冷喔。」

「為何不點燃妳手上的火柴來取暖呢?」其實這是上班族惡魔的誘惑話語,因為他也很冷,但是他沒有錢,所以想要蹭免費的火柴。女孩被他提點了後,興高采烈地點燃第一支火柴,於是上班族就跟她一起用那根火柴取暖。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因為很無聊,要是從頭到尾都不講話的話,上班族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悶死,所以他開口發問。

她深吸 一口氣,開始娓娓道來:「這是一個大約發生在冬季的事……我住在還沒有建設完成的奇幻大陸裡的童話森林……」

「等一下,那是個什麼樣的大陸?」結果連故事都還沒開始,就被打斷了。

「這個嗎?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一個不想寫稿的作者,為了方便,在一個徵文比賽做的設定,因為這樣就不用把故事說的合理又有邏輯了。」

「原理如此……您繼續。」

「我住在一個有著溫暖火爐的小木屋裡面,但是平常都受到繼母跟繼母的兩個女兒的虐待,我的睡床甚至放在一個終日陽光照不進來的臥室,不……說是臥室還太高級了,應該是樓梯下的碗櫥吧。」

這個時候,火柴的火焰熄了,小女孩又點燃第二根,然後不急不徐地往下說:「那天森林外的皇宮舉辦溫泉派對,大家都去參加了,鄰居常常帶著紅色帽子,跟我同齡的小女孩;得了白化症,皮膚特別白的鄰家大姐姐;當然我的繼母跟她的女兒也去了,只有我被關在碗櫥裡,不得出門。」

這個時候,火焰又熄了,在小女孩想要拿出第三根火柴的時候,上班族阻止她。只見上班族將手心朝上,突然一個火光乍現,手上就出現一個火球。

「不瞞您說,我其實是個魔法師,就是人只要過了三十歲還單身,就會自動獲得的技能。因為使用魔法很耗體力,所以我剛剛都沒有說,但是剛剛看妳頻繁點火柴,我都累了,所以還是稍微出點力吧。」他解釋道。

「那您可以用魔力打開這扇門嗎?」女孩話語中充滿期待。

「魔法師不是靈能力者,我們的體系不同。」但魔法師潑了一桶冷水。

安靜了一瞬後,女孩繼續她的故事:「天氣非常的寒冷,我待在房間裡,想要的就只是一件可以保暖的羽絨大衣,我向神祈禱,如果可以撐過這個冬季,就要獻上很多的薑母鴨給神明吃,我做的薑母鴨可是非常好吃的。

就在我祈禱完,房間的門突然開了,隔壁又高又帥,飾演復仇者聯邦的英國隊長的鄰家大哥哥出現在我面前。我當時又驚又喜,他說他早就暗戀我很久,當他發現我不在皇宮舉辦的溫泉派對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太妙,所以前來救我。

他說他大約在一年前喜歡上我,那個時候他還在讀書,那天因為出外景太多天,一直沒有時間吃飯,在體育課餓暈,被送進保健室。我那天則是為了幫忘記帶便當的姐姐送食物,翻牆進校園,並剛好從保健室爬窗而入,撞見躺在床上的他。看見他呢喃著食物的名字、肚子一直在咕嚕嚕的叫,我不忍心,就把本來要給姐姐的午餐點心,芝麻湯圓送給他吃,也因此認識他。他則是從那天開始就喜歡上我,但我覺得應該是他的場面話,沒有放在心上,只想到自己必須要準備很多薑母鴨來答謝神明大人。

我說到哪裡?對了,他說要帶我去狂歡,我跟他的朋友們,他的女上司,跟女上司的女秘書,一起去附近城鎮的 KTV 唱歌,我因為太害羞,所以沒有唱很多,他們三個倒是唱了很多嗨歌,一直通宵到黎明,在狂歡後的 KTV 包廂,我看著身邊的同伴都睡死在沙發上,KTV 養的大橘貓繞過我的腳邊,蹭著我的腳撒嬌,我沒有什麼東西給牠,只能把桌上的蘇打餅乾餵給牠吃。這個時候,KTV 的服務員開門闖進來,大聲嚷嚷著這裡要除舊佈新大掃除,把我們趕出去。

此時,天空烏雲密佈,下著冷冷的冰雨,我們為了避雨,躲進一間飯店裡,這間飯店的名字叫做『落羽松』,因為這家飯店每間房間的庭院都可以看到一株落羽松。我看著眼前的落羽松,想到在皇宮的溫泉派對,如果繼母跟姐姐們發現我離家出走了,不知道會怎麼做?會出來找我嗎?還是會大肆慶祝呢?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會難過吧。對了,我跟神明說想要一件羽絨大衣以這種奇妙的方式實現,讓我一開始想要請他吃一頓好吃的薑母鴨的心情都煙消雲散了。就在我胡思亂想的同時,從充滿霧氣剛洗完澡的浴室裡出來的是鄰居的女上司跟她的女秘書,因為我跟她們性別一致,就被分到了同一間房,但她們從剛剛開始就無視我這個小孩子,一直在做『要是寫出來,這篇文就會變成十八禁』的行為,讓我覺得十分困擾。此時,女上司還吩咐我在這個大冷天去買某個我這個純潔少女不知道,也不可以寫出來的玩具。使換人的程度可比我家那三口子,但我習慣了,所以就在街上到處溜達,找尋她們所要的物品。

大道上的店都關得緊緊的,我從各處的看板得知,雖然現在似乎是聖誕節,但是因為昨日在皇宮舉行的集體聚會,似乎造成某種可怕的病毒傳開,有個研究病毒的科學家表示這個病毒的傳染速度極快,必須要快點讓城鎮進入備戰狀態,於是這個城鎮的市長下令除了旅宿業者以外的所有公共空間一律封閉,所有商家都要進行整潔與消毒,也就是剛剛 KTV 在做的大掃除,而因為店家都關門了,所以街上也非常冷清。我四處都找不到還開著的賣玩具的店,正當我心灰意冷之際,突然想到,我還未滿十八歲,根本就進不去這些店的事實,這讓我鬆了一口氣,一路小跑步的回去落羽松飯店。

結果一回到飯店,我的隔壁鄰居與那兩個女人都不見蹤影,聽說是在飯店人員量體溫的時候,發現他們確診了最新的病毒,被抓去隔離,而我剛剛跟他們混在一起,雖然沒有確診,但飯店人員卻不願意讓我進去,我又回到冷冷的大街上,四處遊走。當我站在十字街口,搓著手臂,想著神明大人沒有給我的羽絨大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眼前印入一個正在賣榭寄生的中年大叔。基於好奇,我向大叔攀談,他說他是一個不想寫稿的作者,剛從一個出版社送給他的聖誕節禮物,附贈編輯的小黑屋中逃出來,原本以為聖誕佳節,在街上販賣榭寄生應該多少可以混口飯吃,沒想到因為疫情的關係,根本沒有人在街上走動,更別說要跟他買榭寄生了。我覺得他很可憐,就用女上司給我,要我買玩具的錢,買下他的一些榭寄生,幫他一起賣這些榭寄生。

但要在這麼艱困的情況下賣榭寄生實在是不太可能,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都賣不掉它們。為了取暖,我用好不容易賣掉的一株榭寄生的錢,買了一盒火柴,在附近的公園廁所用火柴跟榭寄生生火取暖,畢竟這些榭寄生也賣不掉,讓它們綻放生命的光輝也不為過吧?

不過我還是在那個公園的廁所裡凍死了,後來那座公園被改建為商辦大樓,我就在這裡了。」

女孩說完她的故事,上班族的第一個想法是「真是不得了的少女呢」,雖然故事發展離奇,可以質疑的地方很多,甚至連冗贅的地方也不少,例如沒有必要描述的她的街坊鄰居等細節,但是對當事人來說,過程想必是相當重要的吧,因此他也沒有多說什麼。

女孩見上班族沒有感想要發言,接著又說:「那麼這位叔叔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的話,就是,一個在加班的工程師,徜徉在遍佈程式碼的四度空間中,被便意與靈界的力量,困在這個充滿異味的三度空間中。」

「沒有有趣一點的故事嗎?」女孩顯然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

上班族思索了一下,也開始娓娓道來他的故事:「一開始是一個非常小的廟宇,我明明只是一個賣榭寄生的小販,在一個事故中意外死亡,但卻有人為了斂財把我拱成神明。那些財神都是土豪大財主的第二代,而我只是個小販,根本就沒辦法達成人們的願望,漸漸地廟宇隕落了,我變成路邊的小小陰廟,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那個女孩,身穿紅色的連帽外套,每天都會來祈禱。有的時候是關於她的生病的同班同學,皮膚蒼白、眼睛鮮紅、體弱多病的同學,即使對方老是在學校欺負她;有的時候又是關於經常虐待她的繼母,不敢出櫃的她的繼母是一個女上司的秘書,她們時常在辦公室做不可告人的事情,但女孩一直希望她可以去尋找她的真愛,而不是被這個家庭綁住;又有的時候,是為了她敬愛的父親,身為研究病毒的科學家的父親,在發現病毒的危險時,卻被政府以妨礙社會秩序為理由,處理掉了;而隨著她年紀漸長,她會為了她的男朋友,自小住在她家隔壁,夢想成為明星的一個小男孩祈禱,但小男孩卻在他成為影帝的時候外遇了。即使她一遍遍的祈禱,但我卻什麼也不能給她,我是個一發紅包就會破產,連刮刮樂都無法讓人中獎的小小神明,但是她還是會一次次的來向我祈禱,每次來都會送上她擅長的薑母鴨。

那天來,她第一次向我要求『她想要的東西』,我決定去人間工作,補貼紅包不足的地方,聽說工程師比較好賺,我就苦讀程式、每天加班,為得就是給那個總是如此虔誠的女孩,一些神跡。」

就在上班族講完話的瞬間,他手上的火突然熄滅了,他驚嚇地看向四周,但廁所突然變得十分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耳邊傳來小女孩的笑聲,她說:「原來您並不是什麼魔法師嗎?那麼您該醒來了。」

說完話的瞬間,他睜開雙眼,他還坐在馬桶上,褲子都還沒有拉上,馬桶裡的條狀物也沒有沖掉。

在他處理完後,他戰戰兢兢地打開廁所的門,門很輕易地被打開,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在一個路邊的小廟前,一個老嫗穿者嶄新的羽絨大衣,帶著一個鐵碗,正向著廟的神像用心祭拜著。

「這不是附近養鴨場的姜女士嗎?最近禽流感肆虐,您養的鴨還好嗎?」廟公走過來向她搭話。

「託神明大人的福,好得不得了,你要不要吃吃看,我現宰現煮的。」她端著鐵碗說。

廟公聞了聞說:「哎呦,真不錯,您做的薑母鴨是世界第一的呢,連神明大人都說好吃。」

「沒這麼厲害啦,我會不好意思的。」老嫗羞了臉頰。

「對了,您難得穿新衣來,遇到什麼好事嗎?」廟公戳了戳她的羽絨大衣。

「沒有啦,這是活動中心舉辦活動的時候抽到的,剛好我也想要一件羽絨大衣,一定是這個廟帶來的好運。」她笑得更開心。

「您過獎了。」廟公拍拍她的肩膀,兩個人的談天說笑目前還沒有傳進,正在四處給信徒發紅包,或者說是他的薪水,的那位財神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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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坑獸
Big Hole

從前從前有個挖坑獸,有個可愛的小鏟子,喜歡不停的挖挖挖、寫寫寫,你問,什麼時候填坑呢?你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