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是平等的對話,創造包容異質的空間 — 記 E.O. Wright 演講

Bo-Yi Lee
Bo-Yi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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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in readMar 16, 2018

Envisioning Real Utopia (中譯:真實烏托邦)的作者 Erik Olin Wright 於2016/10/6 應 King’s College London 之邀,就 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for the 21st century 發表演講及與聽者互動。 Wright 於本次演講中提出裂解資本主義的四大策略,並針對「什麼是資本主義的替代方案」、「資本主義國家可以協助弱化資本主義嗎」以及「誰是行動者」三個問題提出個人的見解。

首先, Wright 以目標與重心為兩軸,提出四種裂解資本主義的策略:

而四種策略也可以組合成不同的樣態。例如 2+3 是共產主義運動、 1+3 是社會民主與勞工運動、 3+4 是社會運動,而花最長時間討論的則是組合 1+3+4 的「弱化資本主義 (eroding capitalism) 」。

為什麼不選擇直接打碎資本主義體系(也就是第二項策略 — smashing capitalism)? Wright 表示,在替代方案尚未建立、運作成熟前,貿然地讓既有主導體制崩解,將帶來相當大的失序及混亂,很有可能重演英雄式、集權主義的歷史。至於共產主義運動,在過去已被證明不可行,理由也大致如同上述。

而要如何透過具體的行動,來弱化資本主義體制呢? Wright 先提出三個問題,分別是「什麼是資本主義的替代方案 (what’s the alternative) 」、「資本主義國家可以協助弱化資本主義嗎 (can a capitalist state contribute to erode capitalism) 」、「誰是行動者 (who are collective agents for struggle) 」,並提出他個人認為的答案,作為弱化資本主義體制的思考方向,以及演講的結尾。

什麼是資本主義的替代方案? Wright 認為是以基進的、異質的經濟民主體系為特色的社會主義 (socialism as radical, heterogeneous economic democracy) 。資本主義國家是否能參與其中, Wright 認為可行,只要國家能夠在既有資本主義的制度下,以民主的方法,縮小當前社會關係所面臨的限制 (democratizing democracy to expand the limits of social relations within capitalism) 。 Weight 特別說明,國家的角色並不只是在社會福利、公共建設上提高支出,而是利用法律及政策,開啟另類經濟想像的空間,讓各種具有民主、平等性質的行動得以開展。最後, Wright 認為我們必須有個民主、平等的聯盟,從事多層次的集體行動,以弱化資本主義如此龐雜的結構 (constructing a democratic egalitarian coalition for multilayered collective action)

在一個高度商品化、消費至上、經濟成長及積累成為發展唯一方向的民主國家及其公民社會,在弱化資本主義及其帶來的負面後果的目標上,確實有相當大的合作可能。國家的行政、立法、司法權,並非鐵板一塊,而公民社會的行動者,如何在既有的政策及法令上,找到可以施力的破口,除了持續地與不同的行動者分進合擊之外,找到在體制內部的合作者或組織,在實際的政策及法令上做出改變,撐起容納多元與異質嘗試與行動的空間;並在公民社會裡面不斷地連結、倡議及形塑輿論壓力,再再都顯示了行動策略的必要性。

另外,我們在 Wright 針對三個問題的回答中,都提到了「民主 (democracy / democratic / democratizing) 」這一個字眼,也許在當前英國因為民主公投決定脫歐、美國正因為民主選舉而面對了高度歧視及近乎瘋狂的 Trump 、菲律賓也正在狂人領導下面臨著毫無人權的濫捕濫殺等情境下,更顯重要。人類的短視,會讓人誤以為民主並不適合人類社會。然而,正是因為民主,人類社會才得以有各式各樣、不受任何形式的審查和過濾的文化、藝術、言論創作,如此百花齊放的文學、繪畫、音樂、戲劇及各式作品,不只成為了豐富人類精神生活的重要素材,同時也證明了釋放人類潛能的無窮璀璨。

儘管在接納異質的同時,我們必須面對一定程度的混亂,但我們也必須反向思考:如果我們不能忍受這樣的多元,難道我們必須犧牲掉某些人們的自由和價值,來成全自己所能接受的秩序嗎?而我們又該如何決定,要犧牲掉哪些人們的自由與價值?在真正的民主社會與政治體系裡面,最重要的原則是人人平等、票票等價,而這背後的精神也是彰顯了:任何人都是重要的,也是必須被理解和尊重的。一旦沒有了民主,如此的精神便不復存在,而我們很有可能又會倒退回那個比拳頭、強凌弱、講求叢林法則的原始時代。這樣,我們人類千百年來的血淚與奮鬥,可不就白費了嗎?

也許, Wright 並非刻意地強調民主,但從他的作品與演講之中(演講時間只有 50 分鐘,而與聽者互動的時間,若不加上會後去 bar 邊喝啤酒邊閒聊的話,討論時間足足也超過了演講的 50 分鐘)也許可以推想,在建構一個新的經濟體系時,最重要的就是一個能夠平等對話的空間。人類或許無法打造一個所有人的利益和想望都能滿足的世界,但作為群體動物的人類,卻有高度的智慧與文明安排,能使得不同背景、需求與信念的人們,有機會透過對話,在求同存異的原則之下,一次又一次地找到平衡。

我想,這也是當前經濟、社會與政治環境下,最迫切需要的精神與價值:我們如何透過更平等、更透明、更有效的對話,達成如同德國 co-determination 制度下的勞資和諧?若不改革就要在近十年內瀕臨破產的年金制度,年金改革委員會的制度該怎麼設計,會更能創造社會團結?握有公權力的政府、或者坐擁龐大資產的財團,在面對不願搬離世居已久的土地、或者蒙受工廠排放的污染與有摧毀地方文化之虞的開發案之際,我們能有什麼樣的程序,真正地保障作為雞蛋的一方,不會被高牆給壓得粉碎?

民主是平等的對話程序,為了就是創造一個容納多元與異質的空間。而我們還在這條路上努力,是時候該彼此合作、擬訂策略,共同實現理想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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