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出去一下就再也沒有回來:2
第二種可能性⋯⋯
一個禮拜前,她穿上外套、拿走雨傘、留下鑰匙、輕輕帶上門,出去了沒有回來,到現在。
她在家裡的聲響我都有聽到:她從廚房走到客廳、客廳又到廚房,悄悄進了房間、悄悄走出去,我躺在床上背對著門,也就是說我看不見她,只有聲音透露她的蹤跡。我沒有看見她穿上外套,後來才驚覺椅背多麼空蕩,我也不知道她帶走了一把傘,是她沒有回來後第三天開始下雨時發現的。她不僅穿上我買給她的外套,還帶走我習慣撐的那把傘。
鑰匙被留在一樣的位置,她出去了,沒有想要再回來。
有些事物除非消失蹤影,否則不會被意識到其存在。
在這之前我可以清楚意識到她的存在,她移動、她說話、她大笑、她洗澡的水聲、她翻箱倒櫃弄出的一團亂、她打電話、她忘記帶鑰匙所以打電話、她看的電視的聲響。我難免希望乾脆不要意識到這個存在,就因為我清楚感知到她無時無刻突出背景極度彰顯的存在,就特別希望她能夠消融在背景中。
我曾以為她不要再在房子裡各處製造吵雜可以給我安詳和清淨,但是正是她過去明顯的存在讓她如今的不存在更惹人心煩,這是我第一次聽見沈默震耳欲聾的聲音,還以為這種形容是誇飾或矯情。
第二個禮拜開始,我的知覺進入不同的狀態,她還沒回來,我卻再度感知到她和有關她的一切,那是一種很玄的感受,我遊走在幻覺與真實與想像中,幻覺那部分偶爾讓我厭煩,我說:妳電視可以關小聲一點嗎?即使電視黑暗著。真實的部分是我把另一件外套披掛在椅背上,這樣提醒自己她真的不在,想像那部分我則對自己說:對她好一點吧、她等等回來後向她道歉吧。
第三個禮拜只有更加劇。我錯認外套了,看著椅背我的心臟漏跳一拍,以為她終於出現;我拿錯雨傘了,後來我把所有傘收起來,寧願淋雨,也不要在外面時想著明明不在家卻被我當成在那的她;還有,我帶著兩副鑰匙,在路上碰到她,我會拿給她:妳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妳忘記帶了。
第四個禮拜,我站在門口,門鎖著、門沒有鎖、門鎖著、沒有鎖,我握著一邊口袋的鑰匙,又握著另一邊口袋的另一副鑰匙,兩副一模一樣的鑰匙,我還是深信等摁下門把,門沒有鎖,打開門,她說,好久不見,我說,妳出去太久了,可以把電視……沒事,抱歉,我真的很想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