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內心的聲音還是重要的
Dear K,
我正在返鄉的火車上。以前我和 P 寫信的時候，我總是喜歡在交通工具上寫文章。看著沿途飛逝的風景，好像思緒也以一樣的速度奔騰著。唯一的例外大約是高鐵，我想那速度大略是太快了些，少了些放鬆釐清思緒的寫意，反而是商場上爭戰的速度，適合簡報。
記得我們當初說好要再寫信給彼此的掙扎嗎？這個世界的資訊史無前例地爆炸。內容農場衝刺著流量，希望能夠獲取更多廣告商的青睞。新聞媒體掙扎著這樣多的書寫、印證卻比不上社群網站上輕鬆隨意的一筆，渴望藉由訂閱制或政府的力量重新談判，獲得一些生存的可能性。社群網站上眾人興奮地展示著自己的生活與思想，而網站主則慷慨激昂地指責著那些惡意製造出假新聞的人，誓言打擊這些可能帶來重大傷害的不實資訊。這些事情仿佛離我們有點遙遠，卻又真實地在我們生活中存在。光是我們 Facebook 上那不斷隨著手指滑動，而隨著滾動著的文章們就是最張牙舞爪的見證。那為什麼我們還要書寫？特別是長篇的書寫。我們這些內心渴望被聽到的吶喊與掙扎為什麼值得被這個已經自顧不暇的世界聽到？
每次討論到這裡，我總會想到許菁芳的台北女生。Facebook 上的同溫層大概都是一致的嘲諷。「太過菁英、不食人間煙火的思考。」連有被寫進書中的學長都是一樣的評價。所以我總是對這本書保持著距離，直到我讀到了苗博雅的書評。
『臺北』是讓很多台灣人又愛又恨的地方; 『女生』夾在時代的縫隙也是進退維谷。『臺北』加上『女生』，則是集各種羨慕嫉妒恨的大成。臺大法律夠菁英吧？還是芝加哥大學、柏克萊大學雙碩士？還住在加拿大？！還敢說自己是『臺北女生』！這種金光閃閃的菁英剖開內心世界，根本是絕對的政治錯誤呀！這種書，簡直是不知民間疾苦到了極點！
因此，我願意推薦這本書。
這個年頭，想好好當個『人』都不容易 ; 想讓各種人的疑難、自我質疑、自卑、自信、痛苦、快樂被看見，被承認，都不容易。
我願意拿掉那副批判菁英臺北女生的眼鏡，將這本書當成一個『人』的輕聲細語（有時也會提高音量），一個『人』的所見所思。
K，我們大概也算是所謂的菁英女性吧。我們在台灣最好的大學，甚至其中的第一志願畢業，即便我們身邊的人總開始嚷嚷著這所大學的學歷在國外知名大學之列根本不值得一提。你在全球知名的外商，而我在台灣頗受期待的新創公司工作著。我們的家庭沒有貶意我們做為女生的存在，也給予我們需要的資源與空間成長。我們擁有自己想要的感情，伴侶都擁抱著女性主義、多元成家。在台北不論住家、租屋，我們擁有自己能夠負擔與喜愛的小角落。只要我們努力，幾乎可以擁有所有我們想要的一切，旅遊、升學、更好的工作。
但是，K，我們都知道的。在這些金光閃閃的外表下，我們還擁有我們的思想。我們擁有的不應該只是被想像的平順物質生活。我們不應該被平面化成菁英女性，而成為了一個樣板，少了自己的聲音與模樣，就好像我們不應該對任何人的職業、身家背景等有污名或偏見一樣。而我們對於這個社會還有關懷、想望。這個社會或許慢慢變得平等，在性別等不同方面的面向，但我們都知道還是不夠的。我們從我們自身，即便已經身為可能的菁英女性，我們仍可以感受到，更可以從我們不斷吸收的資訊中看到與接觸到。當這個社會有更多人的聲音應該被聽見，卻不一定能夠被看見，我們是否要更努力去書寫著，盡可能地讓那些我們相信或看見的事物發生，不管我們的聲音是否微不足道？
而我也相信，唯有如此，才能夠真正展現我們兩個共同相信這個社會應該一起抱持的信念 — 支持真正的多元。所有人的聲音都應該一樣地被聽見與尊重。
K，妳怎麼想呢？還是妳覺得那個說自己被現實蹂躪而失去少女心的 R 又恢復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讓妳想要大大嘆一口氣？
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