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自我找到一種進退得宜的優雅
Dear K,
我前天跟老闆辭職了，即便妳之前便對我的下一步表示疑惑。老闆最後一句話只是：「替自己想就好了，工作就是工作。」這讓我想起了禮拜一凌晨看完了敦克爾克大行動。
克里斯多福諾蘭，一個少數能讓台灣大眾都能記得的西方導演。比起之前的星際效應、蝙蝠俠：黎明昇起、全面啟動等，我沒有落下任何一滴淚，在電影落幕、離場後，也沒有那種持續激盪的情緒。它還是一部好看的電影，但這次我沒有那麼樣強烈的情緒共鳴罷了，但還是有些東西可以談論的。
在諾蘭中眾多作品中，一直橫亙而未改變的事情之二便是自我犧牲與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兩種精神。但同時，可能與之相悖，卻也同樣存在的是，「有時後退一步，才能夠向前。」。全面啟動裡，李奧納多迪卡皮歐選擇深入險境，救出自己的夥伴，回到子女身邊。但他卻也理解要做到這步，他要永遠失去摯愛的妻子。星際效應說，馬修麥康納踏上艱難的任務，只為了這是人類與子女唯一的希望，但也在說出「有時候你必須放手，才能到達你想去的地方。」
回到敦克爾克，撤退結束那天是 1940 年 6 月 4 日。英國失去了六萬多名士兵，六萬多台戰車等，但留下了三十三萬多名士兵面對之後漫漫的五年。邱吉爾說了：「我們必須小心，不要被成功的撤退矇騙了自己，誤認了勝利的屬性。」「我們將戰鬥到底。我們將在法國作戰，我們將在海上和大洋中作戰，我們將具有越來越大的信心和越來越強的力量在空中作戰；我們將不惜任何代價保衛我們的島嶼。我們將在海灘上作戰；我們將在敵人登陸地點作戰；我們將在田野和街頭作戰；我們將在山區作戰；我們決不投降。」之後英國花費了一些時日在恢復自己的軍事武裝，並開始與德軍進行空戰。後續又有了美軍的加入，俄軍對於德軍的壓迫等，最終在 1944 年終於結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歐洲戰場。
但電影之所以動人，或許就是那些堅持與放手被拿捏地扣人心弦，而現實中的我們，往往只是滿身泥沼。連在敦克爾克大行動之前，邱吉爾之前的首相張伯倫對希特勒不知道放棄或犧牲了多少，但最後只有德軍的層層進犯。
而我也是的，即便佯裝地很好。一直以來，我是個很難放手，且很少為自己著想也很不會照顧自己的人，面對工作與感情皆然。我容易妥協，但又有時候渴望堅持，有時反之。除非對方的果決，我幾乎沒有任何一段感情是能夠明快畫上句點的。而過去半年，其實我很清楚自己在心理層面上已經幾乎無數度喪失進入辦公室，甚至好好工作的能力。但我依然眷戀於對於過往公司的懷念與對公司的責任感，遲遲無法做出離開的決定，即便我心底明白這已勢在必行。而要面對這樣真實的自己，其實也一種深沉的失望。反覆滾動的結果，便是一個巨大的黑洞。
重建自己是一個很痛苦、扭曲的過程。開始認知自己真實的情緒、接納自己的醜陋，或者學著欣賞自己，其實都是相對簡單的步驟。真正困難的是認知什麼是「自己」，和明白這個過程本身跟我們的成長經歷是背離的。以前，我們有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等無數的目標在等待著，我們要做得者是按部就班，跟著遊戲規則生存。即便我們是群居動物，即便我們都有需要群體行動以確保安全感的時候，但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可以給你任何依歸，沒有人可以給你任何方向。那些愛你、關心你的人在岸上等待你，時不時下水陪伴你，給你一點營養，但你必須自己把自己救上岸。因為只有先擁有了自己，我們才能擁有了自己的方向、堅強的內心，與懂得放手與堅持之間的優雅進退。
K，我還是沒有真正學會，即便我開始正常上下班了。我還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有勇氣去堅持自己的權利，也只有在受傷的時候才能學會放手。但我想我開始真正學習和自我相處了，並慢慢地用真正的自己去跟這個社會相處。我對這一切感到萬分感恩，因為在這條路上發生了太多事情，或者過去許多我的執念都讓我知道，在這個社會上要保有自我，並好好做自己，是多麼一件奢華，甚至惹人非議的事情。謝謝這麼多人在我墜落的時候網著我，讓我沒有因此就這樣淪落。也謝謝 S ，你殘酷而溫柔地帶領我看見並走過這一片荒蕪。你總是牽著我的手，卻也在我需要獨立面對時，決然地推著我向前。願在我成長之後，能知所進退地為你們每一個人都編織一張保護你們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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