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火烈愛》−愛,是一曲破碎的哈利路亞

CharMing
CharMing的投幣式置物櫃
7 min readJul 11,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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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是危險的顏色。明知危險仍奮不顧身地撲火。只因在身為女人還是母親間,有時,不得不從中做出抉擇。

《慾火烈愛》改編自島本理生首部官能小說《Red》,由《親愛的外人》三島有紀子執導,兩人皆善於描繪人物細膩心理,尤以原著小說挑戰「倫理禁忌」的不倫題材,曾引發贊否兩論的評價。沒想到,搬上大銀幕後又再次挑戰讀者的極限,當導演交出一個與原作小說完全相反的結局時。或者可以說是,三島有紀子延續《古書堂事件手帖》的不倫戀Y字路,為再次合作的夏帆重新編寫的新結局與抉擇。

本片乍看是一部周旋於男人與情慾的不倫電影,實質探討的是「家庭的樣貌」,面對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觀念,女性能否選擇自己真正想走的那條路。《慾火烈愛》描述塔子(夏帆 飾)看似擁有幸福美滿家庭的生活,在巧遇十年不見的前上司鞍田(妻夫木聰 飾),她卻陷入家庭、事業還是慾望的漩渦中。

綜觀日本紅杏出牆的不倫電影,從《晝顏》《日間演奏會散場時》《紙之月》《火口的二人》再到《失樂園》,她們多半是膝下無子、婚姻不美滿的妻子,因此在遇到令人心神嚮往的男人時,電影便落在該選擇家庭還是愛人,遊走於禁忌與道德的終極二選一。然而,《慾火烈愛》挑戰的三觀不只跳脫單純的情慾層面,而是在「女人」與「母親」之間,該跨越哪一條紅色界線的道德選擇。當慾火逐漸燒成烈愛,雪地上的那一灘血,是被美化的不倫?抑或是日本女人的宿命?

當作者與導演各自詮釋完全不同的選擇時,即是之於《慾火烈愛》本身,最耐人尋味的地方。

「你明明有家,卻總像一個人過活似的」

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慾火烈愛》女主角塔子對於媽寶老公、單方面性愛、婆媳壓力等「不滿」,直至與前男友鞍田相遇後爆發。

女子無才便是德,理應在家帶小孩,爸爸出門賺大錢這種傳統觀念被無限放大,成為電影中女性之所以想從束縛中得到自由的「因」。面對女人生完小孩後,難以重回職場甚至還要同時兼顧育兒,早有《營業部長 吉良奈津子》《我要準時下班》等多部日劇拍出母親的蠟燭兩頭燒。雖然塔子想回職場的動機不純,但是同事小鷹(柄本佑 飾)的出現與追求,才是開啟她想要重新作為一個「女人」開關的人。夏帆本身的左撇子,輔以加強電影場面調度的魅力。左右打擊者只相隔一面安全網,那是極好跨越與攻陷的距離。在後半與鞍田的合作無間也是。

可惜,小鷹的支線只被用來當作單純穿針引線的過場人物。

男人可以忘情於工作不顧家人,但女人如果無法兩者兼顧時,即會被當作一名「失格母親」。更不要說男人的外遇與女人的外遇,在日本有著天壤之別的下場。《慾火烈愛》的紅杏出牆,無形之中也是在諷刺男人的出軌是風流,女人的外遇則變成下流,最後「什麼都不說,才能維持這個家」。

「婚姻是,跟唯一一個愛的女人一起生活」

島本理生在受訪中表示,之所以將書名取為「Red」,是因為紅色給人一種官能、情色的危險地帶。來到電影《慾火烈愛》,成為三島有紀子鏡頭中,隨風飄逸、搖搖欲墜的紅布,就看你敢不敢跨過去。

女兒的血與心愛男人的血,是「母親」與「女人」之間的選擇。只可惜《慾火烈愛》過於著重不倫的情節,導致理當形塑成比丈夫還關心女兒的母親形象著墨不足,難以穩住陣腳並說服觀眾。

好在,電影中兩場情慾戲拍得之唯美。一觸即發的情慾,並非單方面的洩慾,而是眼神彼此交流,從前戲開始吻遍全身,直至進入後的高潮。透過聲音的喘息、直逼滿版的臉部特寫鏡頭,與一次比一次來得熱烈地擁吻,塔子的「家」鎖也終於被解放。

「人啊不就是在死前能愛得有多深嗎」

打開收音機,傳來的是Jeff Buckley 的名曲〈Hallelujah〉,歌詞雖然唱著歌頌上帝的哈利路亞,卻引用聖經中大衛王讓將軍的女人服侍自己、情婦大莉拉剪掉大力士參孫的長髮,關於「愛情」永遠不是非黑即白的誰輸誰贏。

你的信仰堅定,但仍需試煉 Your faith was strong but you needed proof

愛情啊,不是一場勝利的進行曲 Love is not a victory march

它是一個冷酷,一曲破碎的哈利路亞 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

鞍田的愛書−谷崎潤一郎〈陰翳禮讚〉,一方面是身為設計師的他,深受書中的啟發,另一方面也暗示藏在「陰影」中見不得人的愛情,何嘗不也是一種美?

「所謂的美往往由實際生活中發展而成,我們的祖先不得已住在陰暗的房間裡,曾幾何時,竟由陰翳中發現了美,最後更為了美感,進而利用了陰翳。」──谷崎潤一郎

正因為有陰影,才能凸顯光的價值。

「平常總是照別人要求,就會忘記身為建築師的自己,想要打造什麼樣的家。」

雖然《慾火烈愛》的角色塑造稍嫌片面,電影倒是將原著中鞍田的職業,從IT顧問改為建築師,而「家的想像與建築」則成為電影中最精彩的神來一筆。

何謂婚姻、何謂家庭?當女人選擇婚姻這條路後,人生可以選擇的事情卻不斷減少,她們被迫成為家庭主婦,被迫成為人們心中的賢妻良母,畢竟「男人過了一千年還是不會變」。而塔子心之嚮往得不再是富麗堂皇的家,而是有點老舊與破爛,卻能帶離她逃離山洞的volvo經典老爺車款,往窗外看出去,能看見「水平線」的地方。

「好奇從這扇窗戶看出去,會看見什麼樣的風景」

「太小了,我想看見更多,把這扇窗做得再大一點」

所謂的「理想」家庭,無不是從小耳濡目染甚至是別人強加的想像。一場模擬屋的主觀鏡頭,從窗外「往外」看到的是正在煮飯、對視而笑的鞍田,再到切換成第三人稱攝影機視角後,從窗外「往內」捕捉到的是,從另一扇窗往外看的鞍田與塔子。透過主客觀的切換,美好家庭的想像也在無形之中,在塔子的心中逐漸轉化成另一種樣貌。

《慾火烈愛》以現在與過去的交錯敘事,在濃烈與過飽和的色調、手持鏡頭的不穩定中,讓不倫戀情成為雪地上的一抹血,美麗且滄桑。相較於《第八日的蟬》在不倫與懷孕後才發現為人母的心情,本片的逆向操作倒也因為女主角心境的建設不足,以至於後半段的橫衝直撞略顯突兀。是為了愛,而捨棄全世界的唯美,儘管在道德層面上必須背負多數觀眾的不諒解。

夏帆與妻夫木聰完美的演技,讓本片的情緒得以始終保持在弦上。尤以夏帆天生的「被害者臉」與恰到好處的臥蠶,與塔子的形象不謀而和,再加上與前作《清晨天空無限藍》展現截然不同的個性與演技,令人為之一亮。

《慾火烈愛》所駛向的紅色未來,是禁忌與道德之外的個人選擇,換個角度來看,女人渴望拋棄的是人們對於「母親」與「妻子」,那份令人喘不過氣的傳統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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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Ming,單純的中文名諧音。投幣式置物櫃,只是想致敬伊坂幸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