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境神學] 受苦的上帝‧世界的中心(約2:13–22;林前1:18–25)

Kelvin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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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in
Mar 1, 2018
信息講於2012年特首選舉前夕,從抵抗運動脈絡詮釋德國神學家潘霍華(Dietrich Bonhoeffer)的掙扎,默想受苦基督對當下教會的挑戰。

2012年3月11日 | 循道衛理香港堂主日午堂講道

今天跟大家分享一故事,發生在二次大戰期間。

二次大戰是歷史上最大人道災難之一,估計死傷九千萬人,起源於1930年代。當時德國在一戰後背負沉重賠償,加上政治經濟改革混亂,自認優秀民族不斷經歷困難,不滿和委屈情緒結合民族主義,令納粹黨得以冒起,希特勒上場,被認為是國家拯救者。

納粹政權沒叫人失望,有整齊強勢外表,用大規模宣傳攻勢和秘密警察製造恐慌,藉口找代罪羔羊,先對付共產黨員,後對付猶太人。政權披著光明面具,迷惑有良知的人,要他們作重大緊急抉擇,相信暴行為國家帶來好處。

面對兩難,很多人向良知撒謊,以次惡(less evil)取代更邪惡(more evil)。當權者利用這民族順服權威的性格,令很多公職人員、知識份子配合政權,國家教會參與這講大話遊戲。譬如一位建築師Albert Speer有份設計兵工廠和集中營,他說:「我不過努力實踐建築師夢想,不知道其他事」。

1934年,百多名教會領袖聯署反對國家教會背離信仰,同時成立認信教會抵抗納粹思想。但面對政權軟硬兼施,認信教會最後亦宣誓效忠,變得沉默。這時一位牧師說:「今天,對我們來說,基督究竟是誰?我們真正相信甚麼,使我們願付上性命?眼看90%人不願打仗,卻為此喪命。」這牧師叫潘霍華(Dietrich Bonhoeffer),是少有的異見人士,他反對納粹思想和迫害猶太人政策,又開辦地下神學院。潘霍華對教會沉默表示懺悔:「這些年來教會一直為自身生存而戰,好像她本身存在就是最重要目的,於是失去向世界見證和平的機會。」他不止一次說:「如果有瘋子在鬧市駕車橫衝直撞,我們除了救助死傷者,是否也應有人制止那瘋子?

1939年德國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戰雲密佈。朋友安排潘霍華這異見人士出走美國,但過程充滿掙扎。到達後他在日記寫:「我一再感到決定錯誤,叫我非常絕望。」最後他拒絕美國協和神學院聘約,搭最後一班船回德國。日記描述,潘霍華回國不是偉大使命感,而是對家人、朋友以至國家的思念。

回國不久,二戰爆發。潘霍華透過介紹加入情報機關,選擇參與地下抵抗行動,成為雙重間諜。他周遊列國,表面為國家收情報,暗中將抵抗運動消息傳達西方盟友。他終日以說謊為生,既與教會保持距離,又背叛國家,破壞國法,協助行刺元首,不但背負罪名,還冒生命危險,當中張力難以想像。他憑甚麼確定行動正確呢?如何處理罪咎?如何面對死亡威脅?

對潘霍華來說,出路是信靠受苦上帝,十字架表明「上帝允許我們把他推出這世界,推上十架,軟弱無能,但他與我們同在,幫助我們。上帝教導我們,沒有他時仍要好好生活。與我們同在的上帝,就是離棄我們的上帝。」上帝被推出世界,其實是留下空間讓人參與祂苦難,因此也成為自由的人,能承擔別人痛苦。這正是今天兩段新約經文的信仰。

早期教會面對外間挑戰:他們怎會敬拜被釘十架的罪犯?在林前1:18–25保羅反駁,軟弱受苦的基督,其實彰顯上帝智慧和大能。真正智慧不是雄辯滔滔或者為自己謀最大利益,而是為人承擔和犧牲;真正大能不是隻手遮天,而是放棄能力,以愛改變人。

另一段經文約2:13–22,記耶穌潔淨聖殿,其他福音書放耶穌生平最後,約翰則把這場面放在開始不久。當耶穌被猶太人質問,要他以神蹟證明自己權威時,他回答:「你們拆毀這殿,我三日內要把它重建。」(約2:19)這話像問非所答,約翰補充說明耶穌所說的殿是指他身體(約2:21)。後來門徒明白,重建聖殿的神蹟其實指上帝親自成為人,被釘、受苦和復活,這神蹟取代獻祭宗教,重建信仰核心。不是犧牲誰,而是基督被犧牲,上帝被推出世界,審判自以為是的世界,同時帶來新生命,讓人可以脫離虛假,互相承擔,是世界最需要的。

所以,潘霍華默想受苦基督,不是令自己超凡入聖,而是回到生活。基督賜人自由,能不單為自己活,更為人冒險承擔。潘霍華冒險犯法,要推翻納粹,謀害國家元首,要面對法律指控和良心掙扎。對他來說,最重要不是覺得自己是好人,而是能否忠於現實,向基督和他人負責任。但那時勢,更多善意都不保證有好結果,反而可帶來災難,他不能自圓其說,唯有將自己交託上帝,就在那裡他經歷了饒恕,發現那位被趕出世界的上帝,原來一直與人同在,給人力量挑戰強權、抵抗邪惡。

1943年,潘霍華被捕。之前他剛與女朋友瑪莉亞訂婚,事情令婚約無法實現。由於證據不足,潘霍華被扣留,他曾擔心能否忍受酷刑,為免供出同伴,一度考慮自殺。但未婚妻日復日寫情信給他,令他得以支持下去。後來,行刺元首計劃失敗,整個地下組織被揭發,案情急轉直下,潘霍華準備逃獄。當計劃安排好,卻收到消息,兄長被捕,為免連累家人唯有放棄。

潘霍華從無想過做聖人,仍爭取每個生存機會,但也接納限制。對他來說,做基督徒不是扮上帝,而是成為真實的人:「一個人必須完全過今世生活才學到信心。必須放棄把自己變成某種人,無論做聖人,悔改罪人、教徒、義人或不義人、病人或健康者。這樣我們才能無條件把自己交給上帝,參與祂苦難,與基督同在客西馬尼園儆醒。負起生命一切責任與困難、成功、失敗與無奈。這就是信仰,就是做人和做基督徒的意義。」潘霍華被處決時39歲,一個月後,歐戰結束,亞洲則待美國向日本投原子彈才完結。

潘霍華沒有做成大事,但他盡力回應基督和有需要的人,甚至背負罪名,犧牲性命,向時代見證了一位受苦上帝。今天,對我們來說,基督究竟是誰?今天我們中間甚至我們自己都可能經歷苦難,我們如何面對?今天世界仍崇拜健康、財富和權勢,但如果上帝也受苦,我們能否接納軟弱受苦是生命重要部分,抑或仍充滿恐懼?我們會否不自覺令信仰變得虛假,不能承載傷痛?如果靈性最基本是對上帝、對生活坦白,我們怎能滿足於只講好話?朋友說我信息很政治,我想,風花雪月無人討厭。但信仰迫使我問:如何回應最無權勢的人?只要關懷不是見好就收,問下去便有政治。

早前有熱心弟兄姊妹聯署登報譴責特首小圈子選舉,呼籲選委憑良心聽民意投票,這是難得聲音。但面對板塊利益(共產黨、地產黨、中共不同派系),呼籲選委憑良心會否與虎謀皮?更重要不是他們選誰,而是領袖會向誰負責?看新聞,出事時誰都說問心無愧,只能問心,不能真正問責!如果上帝在受苦者當中,教會如何回應?教會是為自身存在,抑或為上帝所承擔的世界存在?是否一定要參與講大話遊戲呢?可以考慮投白票或者流選嗎?

也許有人會問:推倒一切就很正義嗎?其實不是扮正義,而是想坦白。如果上帝在受苦者當中,至少我講不出「現實如此,沒有辦法」,對最受壓的人來說,每天經歷剝削,多一刻也嫌多!我們是否聽到受苦者呼喊?抑或被美妙歌聲所遮蓋?我們教會外牆橫額寫著:「This city is dying, but God is living!」上帝在哪裡?原來上帝被推出世界外,被釘十架,與受苦者同在(約翰形容為榮耀時刻)。今天,誰會靠近十架,誠實回應這時代?

[原載信仰百川]

相關信息:終結與再生(路加福音21:5–19)
從潘霍華撰寫倫理學與戰後德國重建的經驗,反思如何在今天香港回應時代、守護文明,為將來世代承擔。 [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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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vin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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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為循道衛理香港堂宣教師。 天降福緣,提早經歷退休,學習回到基本,為身體和生活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