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展|《無法離開的人》

Cindy
CJ的走過路過
Published in
Jun 17, 2023

自從選舉以來,很久很久沒打開Medium,這段時間彷彿把所有書寫的精力都耗費在經營粉專、寫政治評論上,但其實我真的很喜歡在這裡寫作的時光。

近兩年來,我有意識到自己逐漸在逃避面對、回顧過往投入很深的運動,就連手機相簿都不敢仔細翻看,特別是樂生與白恐的議題,因為我看見越來越多自己所熟悉、熟識的長輩凋零,然而,我們此刻所身處的現世,卻尚未還予他們應有的公道。重新回頭檢視對我來說很不容易。

今天中午到北師美術館看了《無法離開的人》,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實際進入VR的世界,看著「無法離開」的前輩,在那座監獄中直視著我說話,還是非常、非常地衝擊。

過去在白恐的敘事中,有太多複雜的、人性的不同面貌交織,遺憾、悔恨、痛苦、思念、戀慕、扶持、背叛、堅韌,當它們以如此靠近的影像呈現在眼前,想起這些「劇中故事」全是真實,有無數的人、無數的家庭受其所困、所擾、所影響,一方面令人真的很難以置信,另一方面更是用文字無法形容的哀傷。

當海筆子樂隊出現,當《El pueblo unido jamás será vencido》響起,我的眼淚竟然就這樣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在無限循環的歌聲與音樂聲中,做為VR影像中外來的他者,我們穿越了無數的警、民衝突,時序瞬間被拉回現代,從(尚未真正過去的)「過去」,回到現世,手持太陽花卻面貌模糊的人們、戴著防毒面具拋擲汽油彈的人群,還有象徵國家暴力的軍警,我終於想起了這幾年隱藏起的記憶。

我從很早以前就認知到,國家的本質是暴力這件事情,也因此我完全無法接受對於執法者溫柔同理、友善合作這種事,有趣的是,在政治工作的過程中,更多時候,要去指出國家的暴力本質、軍警執法是國家意志與暴力的延伸這件事情,變得加倍困難,而這樣的困難讓我變得失語,在實務與感官、認知上存在非常非常嚴重的斷裂。

我想起左翼在台灣、在東亞、在亞洲,有著很深刻、充滿壓迫與反抗的歷史,過去這樣的背景讓我「著迷」,大概是知識量不足,我一直很難用精確的文字去論述左翼思想和運動對我而言的意義,但我知道,有那麼一群人始終在邊緣的位置,與底層、受苦的人站在一起,團結、抵抗、戰鬥。

這段時間以來我自己有很多掙扎,想要離開、想要逃避,一位組織工作者告訴我:「在運動中受的傷,終究要在運動裡才能解。」

很多很多稱不上是傷的事,我希望有一天能夠重新回到街頭,帶著更堅定的、更確定的意志與信念回來,解我自己的課題,找回戰鬥的能力。

在VR之外,是陳芯宜導演創造這支作品的過程,有著很精細的歷史背景考究,也有與演員、與海筆子樂隊共同排練的紀錄,白恐與國家暴力,延續了如此悠長的年歲,相較之下,這支35分鐘的VR作品稱不上很長,卻高密度地、細緻地呈現了當中的諸多片段,看見整個創作過程真的讓人很感動。

靜態展示的部分也包括了以《無法送達的遺書》為本的遺書物件,「台北案」和綠島再叛亂案的受難者群像版畫、受難前輩們的口述歷史,以及在獄中與獄友永別的許多訣別之歌。

這篇觀展、觀影的心得,交雜了好多我自己這段時日的心境,為我帶來最大的啟發,大概是看著、聽著過去再熟悉不過的前輩們的故事與敘事,讓我知道,自己必須直面也許痛苦、不堪、害怕面對的過去,面對未竟之業,才能繼續向前。我要找回憤怒、找回不甘、找回對國家暴力的憎惡,找回對我所深信、深愛、曾經或至今仍想要捍衛的事物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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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ndy
CJ的走過路過

社會學研究所就讀中(現在畢業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