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SO室內樂：銳語四季
Kritik — NSO Kammerkonzerte: Ray u. Freunde
演出者：陳銳、NSO獨奏家群
時間：2020.10.4（日）14:30
地點：臺北國家音樂廳
座次：三樓六排之31
Artists: Ray Chen, NSO Soloists
Time: 2020.10.4 (S) 14:30
Venue: Nat’l Concert Hall, Taipei
Seat: 3F6R-31
筆者相當欣賞下半場的呈現，尤其陳銳能夠連續演奏韋瓦第《四季》，其水平歷春、夏、秋、冬而不墜，現了一手技術穩定性。更重要的是，一口氣在現場呈現《四季》，更要在藝術上、在大局觀上足夠完熟，不愧是國際大獎得主。
對於下半場曲目的高完成度，以及難得一見的夠水準Basso continuo，實在無須筆者錦上添花了。然而，對於上半場的莫扎特，筆者不吐不快。
古典樂派、莫扎特詮釋
依筆者經驗，詮釋維也納古典作品（海頓、莫扎特、貝多芬、舒伯特etc）時，其風格性必須把握兩個要點：intonation，以及tempo。[註1] KV 525小夜曲的第一樂章指示為allegro 4/4 — 前者在莫扎特筆下從來不是最快的速度，後者則暗示了穩定性。[註2] 陳銳及樂團所採取如此快的速度，在筆者看來迥異於莫扎特本意，以國家音樂廳的音響條件也無法支持。
第四樂章同採allegro，拍號則改為2/2。對照起來，其海頓式的（Haydnesque）暗示、輕巧靈動的「終曲樂章」意圖皆相當明顯。就詮釋的權衡性來看，由於第一樂章的速度過促，終曲也因此顯得「不那麼終曲」，甚至可以說太過安全了 — 筆者或會將外部樂章的速度設定對調，更能「顧全大局」，成功彰顯其各自的個性。另外，樂句間多次的暫停顯得有些多餘，就樂譜論，也未見莫扎特如此要求。[註3]
註1
或有人認為，後者應是articulation，實際上若沒有適當的tempo，任何articulation都難以成立。此外，彼時拍節器還未發明，莫扎特（以及當代其它作曲家）作品的速度選擇更需仰賴義語術語與拍號的結合。當代的樂團對allegro 4/4以及allegro 2/2的理解，以及相應的演奏傳統，很遺憾地隨著時間而部分散佚了，也因此造成今日的詮釋困難。（至於intonation，在過快的速度下也難以到位吧。）註2
參此篇附錄。莫扎特筆下更快的速度還有allegro assai/allegro con brio/allegro agitato等。換言之，他在需要時會使用程度副詞，這點也可見於G小調交響曲KV 550之第一、第四樂章（Molto allegro vs Allegro）。註3
同上，莫扎特在需要時便會予以標明了（e.g. KV 216, Rondo）。在講求短、小的第四樂章，卻要一句一句喊停？筆者認為此舉實屬多餘。
第二樂章方面，其快速度似乎繼承自前一樂章，乍聽頗合時代精神，然而在此樂章的不同段落間（i.e. m.16, m.38 accordingly）任意變換速度的做法，使得第一／第二樂章間的轉換關係（其速度邏輯，語出Swarowsky）就此無法自圓其說，是亟待解決的問題。[註4]
第三樂章Menuet/Trio向是古典樂派詮釋的標竿，這裏也「延續」前面速度過促的現象，整體採一拍子設定，筆者再一次無法表示同意。[註5] Menuet始終必須審慎考慮一拍子或三拍子，這是莫扎特音樂最大的課題之一，Trio則由於通常是「歌曲」而非「舞曲」，一拍子自屬合理。在這個基礎上，Trio段落的伴奏聲部聲量實在太多，而第一小提琴的歌唱性實在不夠。
依筆者之見，Menuet/Trio的詮釋正足以凸顯今午詮釋的最大不足，即是對莫扎特風格的不認識，這樣的主張絕不誇張 — 演出曲目輕快，風格呈現卻顯得過於隨意，此現象實在讓人遺憾。
註4
在莫扎特所處年代，andante屬於快速度，並非現今習慣的慢速度（語出Harnoncourt）。今午第一樂章的速度雖然過快，但「轉換」至第二樂章後，至少在前16個小節還屬合理，甚至可說頗有古樂風格的味道。後續段落若改動速度，便是破壞了這種重要的前後內在邏輯，是詮釋的險招。註5
承正文所述，第三樂章僅指明allegretto，在莫扎特的筆下屬於相當穩定的速度。此外，樂章一開始的低音音型亦不支持一大拍子，相較於歌曲性質的中段而言，舞曲更需要清楚的舞速才是。筆者並不同意KV 525小夜曲的第三樂章採取一拍子詮釋，但也必須強調這並非通則，仍要透過對樂譜的分析與觀察，求得全面性的對莫扎特風格的掌握。為求周全，筆者特羅列了幾個採取三拍子詮釋的錄音，附於文末，意者可逕往查看。（有趣的是，都是老指揮！）
在KV 216協奏曲方面，第一樂章的風格問題仍舊，此處不再贅述。較為可惜的是輪值的兩位高音號手，似乎無法在無指揮的狀態下盡情發揮，音色也稍嫌暗沉。此樂章少數的亮點，則在筆者經常觀察的m.138處，此處調性短暫停留在C調，強調獨奏小提琴的expressiveness，獨奏者顯得游刃有餘。
第二樂章是上半場最和緩的樂章，與前一樂章相同的是，長笛過份保守的演出，使得莫扎特的配器巧思無法被呈現，未免可惜。
來到第三樂章的Rondo，則是上半場的亮點，除了採取一大拍本就符合此樂章需求、聽來極其流暢之外，中段的Andante也做出十足的對比性。回顧上半場節目，最後的Rondo把握了樂章的本來個性，是峰迴路轉後的驚喜。
結論
筆者在教學現場就KV 525實際演練多年，就作品中所需的精神與技術需求曾一再琢磨，此外也曾指揮KV 216協奏曲演出，其中的甘苦自是不在話下（⋯⋯）。筆者回顧自身經驗，上半場這樣的曲目安排本來是樁美意（在國內相當少見！）；除開風格問題不談，在滿場的聽眾前獻技，挑選的卻是如此動輒得咎的作品，其膽識也不可謂不小。衷心期待下回的莫扎特就能讓人更放心「入戲」，更加領會其音樂的多元面貌！
Published on 4 Oct.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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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Scriptum
Menuet採三拍子詮釋的錄音（承註5）
- Camerata Salzburg, Sándor Végh. Capriccio 10185
- Berliner Philharmoniker, Herbert von Karajan. Deutsche Grammophon 400 034–2
- Wiener Philharmoniker, Karl Böhm. Deutsche Grammophon 453 076–2
- Kammerorchester des Bayerischen Rundfunks, Eugen Jochum. Deutsche Grammophon ________.
- Columbia Symphony Orchestra, Bruno Walter. CBS MY 37774 (“Great Performances”).
- To be adde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