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床教學三法：詰問教學法、旺來學習法、路障實用法
Disclaimer：本文與病人相關事項皆已去識別化並經過大量細節的省略。五月下旬在血液科跟著心目中的教學第一的🆚高小雯醫師，terminal R3 在自我譴責（我怎麼這麼無知/粗心老師我對不起你嗚嗚嗚）與能力成長（學到好多新知與心法わくわく）的擺盪中度過。剛好是本月血液科當科的最後一天，能夠在最後一秒趕上醫院的教學頒獎，更是讓今天的收尾別具意義。
看到得獎名單，不少熟悉的名字，感嘆一年過得這麼快，之前教的醫學生成為了有能力帶學生們的醫師，更讓人覺得於有榮焉。有幸被榜上不少教學優良主治醫師帶過，而自己在這幾年來，受益於主治醫師的教學良多，這些主治醫師們的存在也遠超過榜上的容額。最慶幸的，大概還是環境中，無論是否有接受到公開的肯定，教學是個風氣。
去年受獎時寫了篇《當住院醫師也在學著怎麼當老師 — Residents as teachers 的反思與實踐》，寫了些雜感妄言之心法，今年好像又多體悟到了些教學的取徑，整理一下，拋磚引玉：
詰問教學法
這兩週剛好帶到三位醫學生，一開始查房主治醫師拋問題出來，底下一片靜默，學生甚至在回答問題時不敢坐下呈半蹲狀，看clerk們那麼緊張語塞，我通常就會開始回答，高醫師頓了一下，說，這是在問學生的，妳告訴他們答案，他們不一定會記住，要回去讀書，我問他們後回答得出來才有用。
上午幫要讀二階國考的學弟妹綜論性地講完血癌淋巴瘤與各種常考分生異常，下午查房時老師問了學生們染色體轉位與基因突變，我內心正慶幸他們可以現學現賣，不料回答的狀況也顯示血液科繁雜的知識難以在一小時內完全塞到學生們的腦袋中，當時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也感受到主治們與學校老師的教學心（ㄘㄨㄛˋ）情（ㄓㄜˊ）。
我本來萬念俱灰 (X) 反躬自省 (O) 地想說我講的內容會不會都石沉大海，每天還是持續問學弟妹們有沒有什麼要問的、回家讀的內容想討論的。一天一天下來，發現他們慢慢掌握學習的要點，知道什麼該細讀什麼可以放掉，哪些對病人來說是重要的，也慢慢有個知識的雛型。
在第二個星期，學生們已經可以回答老師半數以上的提問，就算回答不一定精準，也與老師希望聽到的答案不會相去太遠。在最後幾天，還是稱讚了學弟妹，說進步很多，他們也滿開心地說有感覺到成長，而且更知道血液科在做什麼。
回想過去愛上血液科的過程，也是被成大的陳雅萍醫師這樣拷問出興趣來。不懂就去查。將不懂的羞愧與恥辱感轉化為獲得知識的喜悅，而且還可以很直接地幫到病人，人生至樂。
旺來學習法
身為一個體質奇異的人，還是將老天爺看似困難的安排轉化為助力。這個體質從學生時代就初顯跡象，我有時會有點預感，最近想讀哪些主題，過沒幾天就真的有相應疾病的病人會突出其來地出現。值班與當科時，不會到一直都很忙，但通常忙起來都峰迴路轉而且相對少見，我也知道當時做了所有應該做而且可以做的處置，大部份的病人可以在這些處置後穩定住。突發情況對病人而言辛苦，以醫療工作者的角度也要在短時間內把其他工作放下投注大把時間精力處理，以學生而言，這會是非常有學習價值的時候。
回想第一天在林口長庚值班，第一通電話是一位 PGY 告訴我他的病人「頭頸癌+肺癌，呼吸衰竭中，請學姐隨時有插管的準備」，第二通電話便是兩位成大來外放的學弟妹打來想跟夜間學習。接到第一通電話的我只想罵人，但第二通電話讓我覺得我一定要把學弟妹教好。眼前的病人要請麻醉科插管，想說讓學弟妹們看一下插管流程，便把他們叫來現場。這是個極困難插管的個案，我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叫學弟妹複習一下 ACLS，不講還好，幾分鐘之後 trackway 冒血，血氧掉、PEA IHCA、邊 CPCR 邊準備急開氣切，病人後來直接當晚轉送加護病房，還好後續神經學上無大礙。
在病房時，大概因為資深住院醫師的身份，在人力稀缺科如腰子科胸腔，十五床以上是常態。當時想說到了每一科，就來讀一下該科與血液科有關的主題，在腎臟科很理所當然地整理了尿毒症的疑血功能障礙，沒想到接手的第一天還是第二天，帶著三隻醫學生還在熟悉病人的時候，就發現其中一位病人回來病房後好像突然有點沒力，想說藉好好檢查病人的機會，向醫學生們解釋神經學檢查與該想到的鑑別診斷，一做肌力檢查才發現不對耶，左右兩邊也差太多，內心嗑噔一聲覺得不妙，帶學妹們跑急性中風流程，學妹們也看著神經內科與外科輪番上來評估，最後病人也得到該有的處置，萬幸。
至於本月血液科也遇到幾個重難罕的情況，與學生們一同經歷把病人拉回來的情況，受限於時間太近去識別化效果不佳，之後有機會再好好地轉化為可以傳授的內容。
讓學生們圍坐著聽講是一種教學，帶學生們和病人進行例行性的問診亦然，而急、重、難、罕則更可以讓學生們感受到身為醫療人員如何處理突發情況，也是個難以特別規畫，卻又至關重要的學習環節。
路障實用法
自己在大五大六時自己沒什麼功能的路障感滿強烈的，當醫師後，不斷地在反省所謂的路障（實習醫學生）除了寫寫病歷、和病人聊聊天外，還可以做些什麼。當時第一次感受到路障的功用是在成大當 PGY1 時，當時有個血小板過低又突然神志不清的病人需要同時做骨髓與脊髓穿刺，而那個時候病房總醫師與資深住院醫師都在忙，我便拜託跟著我的醫學生幫忙固定打了點鎮定藥但還是掙扎中的病人，由超給力護理師，當時病房的副護理長玉蘭姐跟著我這個剛拿到醫師執照的 YY 做完骨髓與脊椎穿刺，印象滿深的是當時邊拿穿刺細針邊哀求病人不要亂動，醫學生也旁邊輕拍病人，安撫對方。還好兩個檢查都順利做完，沒有併發症。
後來我領悟到，路障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它有需求才會被發明出來，雖然它看起來會堵住車流，卻也是在協助交通。見習醫學生除了作為一位即將成為醫者的學習者，他們的手與眼，可以作為我們這些已經在行醫者的延伸。有時忙不過來，會拜託學弟妹做個心電圖，行有餘力帶他們判讀，事後也很謝謝他們的幫忙。
有天早上晨會時間我接到醫學生的電話，語氣急促地說，學姐，某床說他肚子突然很痛，我內心再度大喊不妙，謝謝學弟後趕往病房。學弟在我趕到後有點抱歉地說他沒有做好完整的評估，也難以提供更多細節，我和學弟說，沒關係，你的直覺是正確的，這個突發狀況真的要積極介入，你做最對的事就是打給我（=成為住院醫師眼睛的延伸）。也是忙了一輪，病人從瀕臨敗血症邊緣拉了回來，慢慢恢復，病人與家屬放心許多。事後再向家屬病情解釋時，也向他們肯定並稱讚見習醫學生學弟的細心與判斷。讓學生們在見習時期就體認到自身的價值，這也是個重要的教學目標。
時間來到今天，自己還是沒有辦法把病人放著然後消失個一小時去會場，拜託要結業的學妹在致詞結束後通知我。拜託 PGY 學妹幫忙 cover 病人後，手機叮一響，事情處理一段落，快步從病理大樓走向國際會議中心，在出了大門後近乎跑百米的速度飛奔，趕到會場沒五秒，被叫上台，從院長手上接過獎狀時還在喘，拍照時想到自身的狼狽還是忍不住尷尬地笑了出來。簽完名後速速趕回病房，來回不到二十分鐘。
教學優良獎是醫學生們一票票投出來的，要感謝醫學生們的肯定，而我也感謝這兩週跟我的學生們的幫忙，能無縫接軌及時抵達，在那個時刻可以領到獎，從字面上的與意象上而言，都要感謝這群學生們。還有一路以來帶過的醫學生們，在台下幫忙拍照留念，收到他們的照片，滿感動的，心裡也祝福他們往後的日子可以順利平安。
再兩個月，就要正式擔任血液科總醫師了，屆時對教學的體悟，大概也有更不一樣的感受了吧。期許自己還是有著教學的熱忱，有著超讚的科內前輩作為榜樣，可以一直繼續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