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虹》出版計畫-10

低著頭，疲倦的視線無法再也仰望一片松林，只能把目光駐足在柏油路上。時光冉冉腳步匆匆永無止盡，天色卻不會為你停留。像過了一萬年，地平線升起了一道藏族牧羊人的身影，像帶來了救贖。你放下心，心中終於映上一片草地五色經幡的風光。

儘管步入飯店的浪蹌身影連人們都驚訝。但來自臺灣的敏感身分，他們不讓你住下。

下起大雨，經營飯館的重慶夫妻開車載你到下一個鎮，確定你可安歇才願意離開。一個溫暖的床，就是對明天腳步與靈魂荒漠的磅礡灌溉。隔天你返回舊地補足路程，問老闆娘可以合個影嗎？她說沒關係。

「我們都是出門在外的人，能幫上忙的地方就儘量。你只要記得，路上曾經有個這樣的阿姨，就好了。」

繼續前進。小中甸的藏家飯店，魁武身材的年輕老闆要你唱首歌，儘管不甚動聽但他們添油加菜，結帳時甚至不願收你錢。你堅持但他告訴你：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知什麼時候再見，你在台灣，也許我們過去比較困難，但你回去的路上或之後還會再過來吧！期待我們下次再見面。」

小河穿梭，牛羊草原徜徉，像無盡山川中的繁星。午後天空罩上一層烏雲大雨傾盆，執意前進但也陷入草原無處躲避。只好換上雨鞋，期待行有餘力步至下個目的。

鞋子早已全濕，你走的天昏地暗不分青紅皂白，但雨聲大作無法半路停歇，天外濃雲與漫漫長路無止盡。你一問，還有15公里，還是30公里？每個人說的都不一致，鐵了心再走上一兩小時，但數字似乎從不減少。

有人要載你一程，你說沒關係，更晚有人停下，語重心長要你上車，你還是拒絕，他頓了頓：「還好遠的呢…..」，你累的什麼都忘了，只記得自己的信念必須走下去。

但路看不見盡頭，肉體只能用意志力支撐。「如果搭上車會怎樣？」你不禁遙想但無法思考，仰頭一望，是彩虹，還是兩條，你把疲憊中如幻境的美景放在心頭，腳步匆匆。甚至開始覺得冷，即使走的已滿頭大汗，身體早在提醒你走下去，不知情況會怎樣？即使早已視一般距離為無物，十公里起跳對你是家常便飯，但如今別說一公里，每一個踏步都讓你精力耗盡。

幾近倒下前，一個聲音喚醒了你。「兄弟，需要當忙嗎？」你不會忘記那是一台前面還架著小雨傘的摩托車，戴著眼鏡的年輕男生輕聲問。

「…..離住的地方還有多遠？離下一個村子還有多遠…..」你提起僅剩的力氣。

「嗯…..還有很遠的…..」這回答讓人灰心。「但我就在前面的工地工作。」

「可不可以讓我借住一晚。我有睡袋，睡地上也沒關係…..只要能度過今晚就好。」

「沒關係，有床的，你來吧！我中午在小中甸看到你就有印象，沒想到這麼晚你還在走！」

你透支的連感謝也說不出口。一抬頭，那道雨中彩虹，還高掛天空。傍晚，他帶你到附近的藏族人家用餐。「你要去中甸嗎？我老公剛聽你要去中甸，打算現在就載你過去，好嗎？」女主人問。

「謝謝你，沒關係的，我明天再走過去就好。」寒冷的夜裡，這位藏族大哥只有一條腿不良於行，心卻依舊完整無缺。

「明天早上我們都在，再過來坐坐！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別客氣。反正你之後回頭還會過來嘛，扎西德勒！（藏族吉祥祝福之意）」藏族大哥閃耀著雙眼，握著你的手。

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住在草原鐵路的工地裡。只有一個小床，卻是最溫暖的窩。「如果當晚沒有遇見這位騎著摩托車的小哥與藏民，你要怎麼辦？」朋友事後問你。其實答案是不知道，已到極致的身心還能走到哪裡？也許暫停，甚至倒下，但心裡深處還是希望靠自己雙腳前進。也許因為當時走下去，堅定了信仰，才遇見這道雨後彩虹。你漸明白一個人再勇於跋山涉水，只有自己也無法走向這些旅程。是愛，為信仰連成了橋。

— — — — — -

2015年8月25日（迪慶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小中甸）